棕发微卷的小男孩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厚实柔暖的羊毛毯上,周围七七八八地散落着一地玩具,而他常常抱在怀里特别珍惜的却稍显诡异丑陋的人偶也被搁在了一旁和汽车模型堆在一起。
只见他挥舞着两条短小的细胳膊用力地往前一推,积木搭成的高楼大厦瞬间崩塌,“哗啦”一声巨响洋洋洒洒地砸落在地板上,一时间场面很是壮观。
可男孩的小嘴却圆嘟嘟地撅了起来,似乎有点不满意这一次搭建的作品。
他转了转毛茸茸的小脑袋不断打量着放置在四周的模型玩具,奇怪的是,这些明明就是他平时最喜欢摆在一起玩的小伙伴,而现在却丧失了它们该有的魅力,开始让小男孩感到平淡无趣。
梦野撑着地面慢吞吞地爬起来,因为长时间都没有起身活动过,导致气血上涌忽然站不稳,在摇摇晃晃,踉跄了好几步后才努力地挺直了那小身板。
随即他低下头认真地拍了拍裤子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再一路小跑到窗边的落地镜面前对着镜子扭了扭腰仔细察看还有哪里遗落的未拍掉的脏脏尘土。
……这可是千洛姐姐和中也哥哥买给他的新衣服呢,一点都不能弄脏的。
“……但是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千洛姐姐了呢。”梦野不自觉地揪紧了衣服的下摆捏了又捏,满脸掩不住的失落几乎要弥漫而出,层层阴暗的乌云笼罩在整个人的上空,害得他消沉不已。
“也许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吧。”然而他很快地就振作了起来,还主动替原本说好每周末都会来看望自己,可此时却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姐姐找理由开脱。
“毕竟千洛姐姐很受重视嘛。”尽管并不清楚自家监护人的权限如何,但这并不妨碍梦野把最厉害的职位给套到她身上,他抱起双臂特意装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所以不得空来找我玩也是情有可原的。”
才怪……
梦野突然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一扫之前充满了轻快活泼的孩童姿态,唯一一个愿意给予陪伴的亲人不在身边,无论再如何说服自己,此刻印在心底的这股低落沉重的情绪是做不了假的。
千洛姐……
他难过地嘟起了小嘴,低垂的小脑袋目光直勾勾地瞅着自己黑色的鞋尖,漂亮的眼睛黯淡而无光,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由自主地搅弄在一起。
孤身一人的娇小背影,不免显出几分落寞与孤寂。
我好想见见你啊……
咯吱——
仿佛是天上哪位路过的好心神明聆听到了男孩心里深处最为诚挚的愿望,于是他施于援手,将那扇长期被锁头牢牢锁住的厚重铁门给推开了一丝细小的缝隙,泄露出一抹金黄色的光芒。
听见响声的男孩双眼瞬间亮起,哪怕清楚来者可能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人,内心也依旧涌上一股浓浓的期冀,他猛然转身朝大门口兴奋地跑去。
“是千洛姐么?”
梦野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握住了门把用力拉开,结果下一秒铁门背后显现出的高大身影却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妄想。
“梦野君,该到午餐的时间了。”
一名隶属于游击队的黑衣人单手搭在了门把上,另一只手还托着一个三层高的餐盒,正低着头礼貌性地向面前身长不及自己腰腹的男孩问好,遵从作精上司的命令前来照顾对方的三餐起居。
……不过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挺同情这个小孩的,因为异能太过危险而被首领关起来,恐怕会终年不见天日,难得遇到愿意亲近的监护人,现在还……
思及此,男人的脸色逐渐变得温和,说话的语气也慢慢放缓了许多。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梦野君?”
“……没有了。”
梦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迅速蔫巴了下来。
但想着还有消息要打听,他又勉强自己打起了精神去询问对方,“叔叔,千洛姐最近有很多工作么?为什么她今天没有来看我呢?明明说好的呀……”
……我在这里等了她好久好久。
“额,这个嘛,千洛大人她……”男人心里“咯噔”一声,一看最想避开的问题果真没能顺利逃脱,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为难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显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吗,叔叔?”
梦野歪了歪头一脸困惑地瞧着他。
“咳,那个……千洛大人她……”
反正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一切前因后果对方终有一天都会知道的,所以男人纠结了一会就选择了如实相告。
“千洛大人前往高濑会地盘进行谈判时遭遇敌人袭击,现已确认失踪……”
“千洛大人……现已确认失踪。”
……失踪?
梦野懵懵懂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尚且稚嫩的心智还不足以支持他明白隐藏在这个词语之下的深层含义。
“是工作非常非常忙的意思吗?”
男孩眨巴眨巴他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具有求知精神地好奇询问。
“就是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男人很是诚实地回答他,但看着对方脸上这副茫然无知的迷惘表情,眼里不由得划过一抹不忍。
可惜他今日注定是要做这个恶人的。
“……骗人。”
梦野怔怔地愣在原地。
“不可能的……”
这怎么可能呢?千洛姐那么厉害……
“你在骗我……”
可是如果呢?意外总是不期而遇。
他有些慌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去找首领求证。”男人看着梦野下意识地揪紧衣摆,整个人慌乱得几乎要找不着北的无措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声音也显得越发温和,“首领是不会骗你的。”
首领……
梦野一听见这个称呼,瘦小的身体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眸里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抹惊惧,他是害怕的,害怕那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港黑至高者。
约莫是太宰曾经还在教导他时,悄无声息地往他大脑里埋下的一枚种子。
恐惧,对首领的恐惧,无法违抗所有来自于他的命令与意志的恐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鼓足了勇气,微微颤抖着声线,惊慌无助,几乎要哭出来地恳求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我要去见首领……”
他小声抽泣着,抬手用力地抹着殷红的眼角,晶莹的泪珠最终还是一滴一滴地砸落在了地面上四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