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一进了宁国府便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忙拉住一个婆子打听了王熙凤的去处。原来贾珍特地给她找了一间空屋子,叫人打扫得纤尘不染,又拢起了好几个大火盆,日夜不熄地点着。
她好容易找到了地方,一进屋便觉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再看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站了十几个婆子,皆低垂着头,一声儿大气不敢出,正听王熙凤训话呢。
只见那王熙凤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小袄,发髻高挽,越发显出她身段风骚,面容妖娆。
因着屋子里太热,王熙凤索性把胸口的口子解开了一个,两个衣袖也高高挽起,露出里面晶莹如玉的肌肤来。
只见她高挑着细细弯弯的两道黑眉,眼角儿斜吊,瞪视着众人道:“我本是不想来讨你们的嫌,谁不知道大半夜钻在被窝里睡觉舒服呢?奈何你们家大爷三番五次来找我,死活求我过来帮着操持。如今既然是我来了,你们都打起些精神来,事事都需听我的吩咐。我知道你们奶奶好性儿,我可比不得她!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些个有脸面的,不过我却不管,谁要是敢不听我的,我保证你们攒了几辈子的脸都给你撕了,到时候别怪我心狠,都听见了没?”
众人素来知道这个王熙凤是厉害的,有名的脸酸心硬的烈货,一点儿也不敢惹的。
因此,众人听她说罢了,忙都哄然答应,个个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她。
王熙凤冷眼瞧见众婆子都被自己吓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心里忍不住得意,这才开始安排各种事宜,某某该做这个,某某该做那个……王熙凤的确有才干,况且自贾珍初求到她门下的时候,她早就在心里不知谋算了几遍,早就把一切事情计划得稳稳当当的了。因此,她此时张口就来,事无巨细,一切事体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众婆子哪知就里,众人只见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却又把事情安排得极妥当,又极是公平,大家都有事做,也没有哪个能躲懒的。因此个个暗自叹服,当即更不敢有异议了。
平儿站在一旁听王熙凤安排诸事,自然不敢吭气,乖乖等到一众婆子都领命而去了,她这才走到跟前,低低叫了一声奶奶,含笑问道:“您慢着点儿可好,做什么都这么雷厉风行的,一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王熙凤早就见平儿进来了,此刻却故意装作吃惊道:“哎呀,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光顾着忙了,没有看见你。”
平儿见王熙凤此刻半靠在椅子,虽看着精神亢奋,但眉宇间的疲惫着实难以掩饰,且不住以手揉肩,知道她是乏了,忙就走前替她揉肩捏腿,一面又抱怨道:“奶奶,您整日家自己府里的事情都忙得不停,如今怎地又答应来料理人家的事儿?这没黑没白地操持能受得了?况且如今你身子又不爽利,月事自来了到如今也有十来天了,别人不知道疼惜你,你自己难道也不疼惜自己么?”
王熙凤听了便叹气道:“嗨,我哪里就想揽这个事儿?你还不知道是怎地,那个珍大爷三番五次过来求我,我不干,他又去求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偏生又非叫我过来帮忙,说咱们府里除了我再也没人能有这才干,又说我躲懒,不知进,我还能怎么办?”
平儿听她说这番话的腔调与其说是抱怨,还不如说是炫耀。也知她平日里最爱做这些个出头露脸的事儿,哪儿还顾得自己的身子要紧?
想到这些,平儿忍不住心里冷笑:既然你自己都不疼惜自己,偏要卖弄,那也由得你,反正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就是累死了也是活该!
原来平儿虽然面对王熙凤极为忠心耿耿,但在心里却着实看不她的心狠手辣,特别是前两日把个锦雀也下毒手给弄没了,她心里就更是憎恶王熙凤。
可不论她心里怎样想,面儿却一点子也不敢带出来,忙又低声劝慰了半日,王熙凤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怎么能听得进去,却不知她日后最终是因为此亏空了身体,没落了个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