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踱步出屋,在棋桌上摆起阵自弈起来。做塾师是很清闲的,只要教学生读会了某书某段,命其背诵,再布置了书写的作业,便可撒手等待检验学生学习成果。他们相信“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不但不会在教书的时候有什么讲解,学生来问,往往也没有耐心解释,只会瞪着眼喝令学生回去继续读背。
一般的塾师都是这样,周先生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他脾气温和,若碰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介意讲解两句。
但温良却不是个合格的学生,他起初还愿意学,哇啦哇啦读了几天之后,对这些又搞不懂又记不住的拗口文章极感厌烦。他什么花样都使过了,装病,撒泼哭闹,缠着祖母求情,可惜父亲一回来就全没用了。
温老爷在发觉儿子不喜读书后,竟有半年多没有出去经商,守在家里盯着温良的功课。先生指下的功课,只要温良不能按时背诵下来,立马就是一顿狗血淋头的训斥,总也免不了让他吃点皮肉之苦。
最严重的一次,是温良终于受不了逃学,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入夜才回来,结果遭到温老爷一顿毒打,足足有两个月躺在床上,走路都走不了。
那一次老太太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埋怨儿子不该下死手打孙子,母子二人怄了天大的气。
老太太把温老爷又赶出去经商,温良这才渐渐好了,只是每到老爷回府的近期,温良都如临大敌,惴惴不安,从此学业上再不敢懈怠。只是实在也没动力去学,勉强应付而已。
周先生对温良倒不像温老爷逼得这般紧,他想温良才八岁,对小孩子不用操之过急,长大了有了志向,知道要发奋取功名了就好了。是以看管得并不十分紧,功课也不重。
不过若没完成功课,手板心还是要打的,只不过不会打得人卧床不起罢了。
温良此时自恃父亲不在府里,先生管教又不像父亲那么严厉,见先生出了门,便放下书凑去温雪身边,好奇问道:“雪姐姐在看什么书?”
“《史记》。”温雪答道。
“雪姐姐怎么会对对子?谁教你的?”
“嗯?你说什么?”温雪专心读书没听清。
温良只得又问一遍。
“自然是我爹爹教我的——我亲生的爹爹。”温雪想到爹爹又有些难过。
“哦,你看得懂这本书?”温良凑过去瞪着书看,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解其意。不禁对这位天仙般的姐姐敬佩之情又多几分。
“是啊,我爹爹曾教我读过这一段的,他还会讲里面的故事给我听呢。”温雪说道。
江昭教女儿读书,倒不像塾师这样只教念诵,不讲解意思,他曾是状元,胸中才学包罗万象,要讲解几段文字毫不为难。只可惜江昭去世时温湄还太小,没机会聆听爹爹的教诲,而温雪却已于文学上小有根底了。
温良听温雪说了以前她爹爹教她读书的事,大感羡慕:“你爹爹真好,我爹爹就知道骂我,打我,要是我爹爹也肯给我讲书,我肯定能学得好!”
温雪安慰道:“不要紧,我给你讲。”
“真的吗?太好了雪姐姐,你念过四书吗?先生正教我背《论语》!你看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