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正事,孝章兄,你要学会四两拨千斤。”
“这又是哪的黑话?”
“是一种拳术技巧,不求蛮力,讲究顺势借力,以小力胜大力。”
“一听就是文人练的拳,不好生强健体魄,整日空想这些歪门邪道,若是四两真的能拨千斤,那还要肉食铠甲兵器作甚,每个兵都去练拳好了。”
“你说得只能算对了一半。”
“哪一半?”
“这种拳毫无作用,但‘四两拨千斤’的道理确是没错的。”
“何以见得?”
“我见过一种打田鼠的陷阱,在田鼠的洞中央挖一条凹槽,卡住一根短木棍,木棍中间系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绑着一块大石头吊着离地面一寸高,石头下面钻一个孔,里面放一根竹签,只要田鼠在洞中触碰到短木棍,就会让石头砸在竹签上,把自己钉死在洞里。这虽然不到四两拨千斤,却的确是以小力成大力,理论上来说只要凹槽和木棍够硬,田鼠那几钱的力道就能撬动数百斤的石头。”
“有趣,但即便如此,这百斤之力也是你的,是你设计了一套机关让老鼠方能撬动,而不是老鼠本身就有力,这终归不是正道。”
“你错了,这才是正道。”
“这是哪里的正道?”
“文人的正道,便是史书的春秋笔法。”
“何以见得?”
赵枢不知道第几次晃动手指,
“孝章兄可知负荆请罪的典故?”
朱孝章撇嘴,
“我书是读得少了点,但又不是文盲。”
“说说看。”
“负荆请罪之前是完璧归赵和渑池之会,蔺相如有大功于赵,赵王拜其为上卿,位在老将廉颇之上,廉颇不服,平日多有冒犯蔺相如之处,而蔺相如处处谦让,廉颇遂知己过,向蔺相如负荆请罪,二人将相和成千古佳话。”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蔺相如容人的气量,以及廉颇知错能改的勇气。”
“不是吗?”
“你看,太史公两钱重的狼毫,在千年之后还能撬动你这一百多斤,不只是你,无数读书人都被撬动,何止千斤?”
“等等……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没问题?”
“我觉得跟你说话比应付家里那些婆娘还累。”
“脑子累总比腰累好,你觉得没问题我就提醒你一点,你刚才说了,负荆请罪之前是完璧归赵和渑池之会,你觉得这两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这是什么偈语吗,‘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没有任何隐藏信息,你知道太史公最了不起的是什么吗,他把一切都写明白了,只是动了点小小的手脚,就将千年来的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一时想不明白没关系,咱们从头说起,第一件,完璧归赵,卞和发现一块璞玉,历经三代国君才得以现于天日,赵惠文王得到和氏璧,秦昭襄王想以十五城换,故事到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啊,不就是个普通纨绔看上了别人小妾想用字画换的剧本吗,你不好这口,我可经常见,都习惯了。”
“是,到这里当然没问题,因为故事还没展开。赵王得到消息后如何?他怕了,他怕若是不答应,秦王会发兵攻赵,若是答应,又怕秦王收下和氏璧却不兑现十五座城池,所以进退两难,此时宦者令缪贤推荐门客蔺相如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故事到了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啊……”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没……等等……嘶……”
朱孝章倒吸一口凉皮,赵枢欣慰地笑了,
“有了?”
“嗯……问题在于,赵王的担忧似乎并不成立啊?”
“正是!”
赵枢邪魅狷……停停停,赵枢正色说完两个字后,又恢复微笑,
“我看上了你的小妾,想花钱买,你不同意,还怕我不给钱或是打你,有这道理吗?”
“如果秦王是你我这样的纨绔,那赵王就有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