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村上一家店吃火瓢牛肉,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也懒得去深究,反正对“食”这一块,我没有任何的要求,只要有得吃就行了。
说起这家店,我其实对它是特别反感的,因为上一次去吃饭,发票开了半个月才开好,让人特别崩溃,还有,即使打电话预订了,老板也照样不会提前做好,估计是怕被放鸽子。但是反感归反感,没办法,机构的人员觉得天天吃食堂,实在是厌烦了,尤其是那道辣子鸡丁,每一顿都有,完全失去了兴趣,想要换换口味,并且点名想吃这家店,我也就只好将就了,一个负责接待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要求的。
让我回忆一下,对于吃这件事,我真的就没有过要求吗?
小时候的菜总是很单调,除了过年的时候有鸡鸭鱼、有猪头肉、有香肠、有血豆腐,是最丰盛的日子,其他时候,全都乏善可陈。
在鱼木溪,过了元宵节,正月里那些丰盛的吃食也就所剩无几了,那之后的菜肴,不是萝卜丝就是白菜苔,或者是土豆丝、土豆片,再没有了任何期待。如今唯一有印象的是,糍粑还有存货,我们可以一边闻着泥巴的腥气,一边吹着不再割面的杨柳风,在上学路上边走边吃,糍粑里面可以包豆腐乳,可以包咸菜,也可以包紫砂糖,算是那时节最美味的食物了。
农历二月,天气有些转暖,惊蛰前后,春雷涌动,终于可以告别萝卜、白菜和土豆了,到山上比较干净的地方,采一些地木耳,回来以后就在小溪里洗干净,对了,那时候的鱼木溪还很清澈,没有被生活垃圾和镍钼矿渣污染,溪水是可以直接用来淘米洗菜的,现在是万万不行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可以去村上买几两肉,做一道肉丝炒地木耳,像我家这种比较困难的,就只能单炒地木耳,再去菜园摘点蒜苗或者小葱,和着剁辣椒一起翻炒,也是一道非常值得期待的菜肴。
每年的农历三四月都是很难熬的时段,因为老白菜已经剥完,新的还才长出小苗,萝卜已经空心,再不能做菜,只能拿来喂猪,土豆刚长出小苗,离收获还有一段时间,的确是万物生长,但却是整个村庄菜最少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每天只能吃葱花蛋汤,或者炒酸菜,偶尔会来一道酸菜炒肉,但这种情况总归是非常少见。记得有一次,家里好不容易称了两斤排骨,母亲做了一道排骨炖藕,菜还没有上桌,我和弟弟就开始在锅里抢排骨,这一幕被父亲看到了,他用中指指节很用力地敲在我们头上,严肃地说,抢什么?菜都还没有上桌,就是上桌了,也要等长辈动筷以后才能吃饭,不要像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我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记忆中,只有那一次被父亲打,因为抢一个排骨,说起来确实很难为情。
到了夏天,情况有了大幅度好转,菜园里的菜突然就多了起来,四季豆、豇豆、西红柿、茄子、黄瓜、青椒、豌豆……有时候甚至都多得吃不完,要么烂在地里做肥料,要么送给没有种菜的人家,那时节的人似乎都很勤劳,印象中,那些老了不能吃的菜,烂在地里的多,送出去的少。有些聪慧的人就想了很多办法,趁着阳光好,把这些蔬菜晒干,或者用陶制的坛子腌起来,以备青黄不接。就是在这样的实践中,我吃到了至今都念念不忘的一道菜,菜名叫鱼儿辣椒,是把糯米粉灌进已经红透的大辣椒里,放在陶制坛子里腌制,等到酸味出来,就可以取出来煎着吃,因为摆在桌上很像一条条鱼儿,所以叫“鱼儿辣椒”,但实际上跟鱼半点关系都没有。
都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只有一架子越南瓜可以吃,现在在超市里看到这种菜,我就会反酸,那是非常强烈的生理反应,那时候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我母亲会把越南瓜做成不同口味,有炒丝的,炒片的,还有制成腌菜来吃的,总之这样的日子仿佛要持续一个多月那么久,只有等到白菜和萝卜成熟,才能告别越南瓜,偏偏它又是非常多产的蔬菜,只要架子搭得够大够高,它能从阳历九月一直结到打霜的季节,战斗力和生产力都相当惊人。
到了冬天,似乎就迎来了好时节,特别是吃过杀猪饭以后,差不多每吨都能吃上肉,哪怕没有,也会用猪油来炒白菜和萝卜,比之前清汤寡水的菜肴好太多了。这时候,还可以烤红薯和土豆,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馋意。
想起小时候的种种,总觉得吃不饱,总觉得非常馋嘴,但是又由于见识有限,想吃的无外乎就是扣肉、排骨、香肠和鱼儿辣椒,并没有什么奢侈的要求。
那时候总想着,等以后自己挣了钱,一定顿顿都吃扣肉和排骨,不再可怜兮兮地幻想。
可是,果真没有人能料想到后来会怎样,现在的我,根本不喜欢吃扣肉和排骨,相反对那些蔬菜情有独钟,而且小时候特别想吃的菜肴,对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吸引力,不,准确地说,我已经对任何吃的东西都失去了那种迫切的欲望,不过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就像前不久的那条热搜:小时候要不到的糖,长大后再也不想要了。
想一想,的确是这样,小时候吃不到的肉,长大了再也不想吃了。
再看看眼前的火瓢牛肉,除了绿豆芽、豌豆尖和茼蒿,我对其他的菜完全没有兴趣,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油腻的菜,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好吃,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我一直认为,公司食堂的菜是特别符合我的胃口的,并没有那种无法摆脱的厌烦感,因为毕竟,从卫生方面来看,它比外卖要强太多了。
食色,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