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姐笑着说:“难怪若谷喜欢你,跟聪明人交往就是好,不累!”又转头对我说:“妹妹,你有眼光,会挑人。”
我也很体面地笑着:“还是季姐更有福气。”
酒过三巡,书阳上脸,喝得面红耳赤,蒋若谷脸上也开始泛红。借着酒意,蒋若谷毫不吝啬地表扬了书阳一番:“书阳,知道林院长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是咱们院唯一一个不跟他谈薪酬的博士,你每一次加薪,都是我和林院长主动提的,你从不讨价还价,做事有头脑,为人讲诚信,是难得的人才。我也和他一样欣赏你,同你的私下交往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一时间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书阳对我说:“咱们一起敬蒋院长和季姐,感谢他们让我们住了一年公司给他分配的宿舍,感谢这几年他们在工作上和生活上的帮助。”
说完,大家碰杯,女士们以茶代酒,男士们仰头一干而净。
气氛十分融洽,书阳和我都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总算是扎下根来了,有稳定的收入,有被尊重的工作环境,甚至有了朋友。
但接下来,蒋若谷的话让我们夫妻俩脊背发凉。
蒋若谷笑着说:“林院长要调走,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你们不知道,新来的郑院长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他提出,要从几位分管技术的副院长中,选拔一位当常务副院长。你也学过历史,应该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吧,但凡后任领导都不愿意用前任领导喜欢的人,林院长喜欢你,自然你就会被划为他的人,在这一点上,你不要心存侥幸,郑院长阅历丰富,心思不会像林院长那样写在脸上,从目前的形势看,通过离任审计查林院长的经济问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林院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会落井下石,但保持距离是必须的。你是做技术的,心思单纯,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在事业上,我也想要更进一步,所以以后,不管是公开还是私下场合,我们都不要走得太近了,不能让其他人认为我们在搞小团体……”
书阳听着,突然发现直到此时,自己才真正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解研究院深藏的暗涌。他很震惊,脸红得像深秋的柿子,一时间尴尬至极。有那么几秒钟,坐在身旁的我明显感觉到,有一股低气压正萦绕在他头上,压抑至极,但很快,他调整过来了,对蒋若谷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以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激是真诚的。”说完饮尽杯中残酒,与往年激情而简单的自己告别了。
我突然开始心疼书阳,这个男人在职场打拼,完全没有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堆挤关系,只一门心思想要通过自己努力多做几个项目,多写几篇专利,多发几篇论文,尽早在大装置上实现自己的设想,现在看来,若不是因为学历足够高,能力足够强,怕早就被踢出局了。
饭局很快就结束了,回去的路上,我说:“以前,我们总觉得欠了蒋院长很大人情,所以总是随传随到,有求必应,如今,他这样明白地划清界限,我们仍然要感恩,不能心存怨恨。”
书阳说:“是啊,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人都在江湖里,没有谁能置身事外,以后,除了钻研项目,我真的要培养自己的管理才能了,不能总给别人留下专业但傻愣的形象,也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悲喜不能让人一眼看穿。我不要做任何人的棋子,也不要主动依附任何人,其实,林院长比他们心胸宽广多了,他从来不会划分阵营,只问业绩,我也相信他不会出现廉洁方面的问题。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科研机构,居然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思想,这太可怕了。今后,我更要少说话,多做事,不盲从,不站队,让自己强大起来。”
“没错,这才是成人世界的真相。”
我们走在梧桐树下,原来,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拥有的只有彼此,甚至,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