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皮襄氏如此说着神色有些闪躲,便知皮曲氏后事定办得潦草,皮照民听后倒也不置可否。人都死了,皮照民并不觉得丧事大办有何风光。其实他至今还有些恍惚,最是悔恨都不曾得见皮曲氏最后一面。
从小二月的痴语中可以想见,皮曲氏去时死状可怖。也许,只简单办理其后事,可免于叫太多旁人观知其死状惨烈,反倒能给皮曲氏留些体面罢。
如此宽慰着自己,皮照民的双手却下意识握拳,越握越紧。若说他后悔没能见皮曲氏最后一面,他更是后悔自己不该参加今年会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不说,他若是不曾离家,皮曲氏也许就不会死。不,是一定不会死!
纵使皮李氏和欢儿心肠歹毒胆大包天,已经害皮曲氏小产过一次,还敢再害皮曲氏。他在家中,又怎会轻忽放皮曲氏一人强忍腹痛多时至无法挽回的余地。铃儿也是无辜被连累,但她才七个月的身子,得及时救助母子都能平安。什么七活八不活的,若是皮曲氏也及时得救,哪怕孩子保不住了……不,孩子定也能保住,他们定也能母子平安。
也许,再往前,若是当初铃儿出嫁后,他便为皮曲氏另聘丫鬟,定买个同铃儿一样忠心,又好比铃儿更加细心的丫鬟,可照顾监督着皮曲氏吃食更小心些。皮李氏和欢儿就不好再旧计重施。皮曲氏压根也不会误食了那该死的续随子。
也许……也许……
皮照民越想越恨,越想越自责,握紧的拳头,指甲盖都深深地掐进了皮肉中。皮肉之苦,却远比不过心中疼痛。他今日之痛,定又远比不过皮曲氏那时凄楚。误食泻药之痛、小产生子之痛,后者哪怕是正常生产,皮照民每只在屋外听着,都觉妻子定痛如蚀骨,才是那般喊叫。身体已经是那么疼,那么疼,他还不在她身边,她该有多么无助。定是那无助更叫她痛彻心扉。他很清楚,他非常清楚,就如同他现在这般无助,哪来那么多也许,统统都来不及了,当真痛彻心扉。
“照民……照民……民儿!”
“娘……”皮照民猛然抬眼瞠目看向皮襄氏,那双目通红,热泪瞬间涌出大睁的眼眶。
皮襄氏声声呼唤,终于唤醒皮照民深陷懊悔心智。
“傻孩子,何苦这般难为自己。”皮襄氏掰开皮照民握紧拳头,见那两掌心八枚指印竟掐得见血,眼眶顿也泛湿。死死咬紧牙关,皮襄氏没叫泪珠滚落,只低头改为皮照民上药。
皮照民乖乖举着两掌,药擦上去竟也不闪不躲。皮襄氏皱眉,知皮照民心有多痛,痛得已顾不得掌心疼痛,她的心便也跟着钝痛。
“呜……娘……我好痛……我的心好痛……呜呜呜……”皮照民终于忍不住,一把抱紧皮襄氏大哭出声,“哇啊啊……娘啊……我的心好痛啊……婉儿……婉儿……哇啊啊……”
皮襄氏手中还捧着伤药,一时被皮照民紧抱动弹不得,无法将伤药放置桌上。没有犹豫,皮襄氏手一翻,任药罐滑落摔地,也抱住皮照民,轻轻拍抚其后背,叹道:“哭吧,哭吧,哭出来能好过些。”
“哇啊啊……婉儿……婉儿……若是……若是……我不该离家……考不中……还……还……婉儿不会死……哇啊啊啊……”
皮襄氏听着终于明白,皮照民是在自责,他竟把皮曲氏的死怪到了自己头上。确实,若是皮照民此次没有离家赶考,也许皮曲氏不会死。可若是如此设想……
“民儿,不怪你,不是你的错……要怪,你就怪娘亲吧……”皮襄氏强忍哽咽,“是娘亲没能代你照看好媳妇……怪我……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