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路旁房舍里零星略有几盏淡灯摇曳,却深透出了那一份家的温馨暖意,在这清冷的黄昏时候。
韵柳刚从医院里做完义工回去。这段时间,韵柳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会在华泰医院做义工,她这样安排,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出于为了能够和秦潇席多接触。
今天,潇席又需要留下来加班,他不忍心看韵柳在杂乱的三等病房里忙了一天,还要留下来等他下班,一定坚持要让她先回家去休息。
晚来风渐凉,韵柳从医院里出来,独自一人,一路慢步往方家走去。现在,她所要做的只剩下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来走完自己这一路处心积虑报复的最后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道旁的梧桐叶在晚风里沙沙沙的翻动着,韵柳不经意的抬眼望去。这时正有一缕清风<: "="_.吹过满树的青黄叶子,裹带着树叶子泛着淡淡苦味儿的青气,清凉的朝她扑面吹来,轻轻撩动起她的头发,……那一个瞬间,韵柳的心间忽然有一念闪过,——等到这一切都如愿实现了之后,完成了对那个男人最致命的一击之后,又会怎样呢?她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番场面呢?所有仇恨真的就会随之终结了吗?……或者,……或者,又将会是另一轮红尘孽债的开始?……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然而,这一刻,真实闪过她思绪的却并不是秦世梵,而竟是潇席,这一场报复里最无辜被她利用的人……
身后,一辆汽车径直驶了过来。就在要从韵柳身旁开过去时,那辆车忽然停了下来。韵柳并没有去留意车上走下来的是什么人。依然深陷在那一番纠结的思绪之中,心事幽幽地自顾缓步往前走去,——
啊!募然间。韵柳的一只手腕上猝然一紧,她一惊。禁不住在心里一声低叫。转而立即意识到是有人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子,拉住了她。
韵柳怔怔地站住了脚,略显迟缓的扭过了身去,向自己身后一看,……当看清身后站着地人。韵柳的心又是微微的一惊,隐约还似又多出了一份沉重来,……身后拉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新南。
“走,上车吧。”
还没等韵柳有任何反应,沈新南就拉着她,转身往路边停着的汽车走去。
“松开手。”韵柳却竭力站住不动,一面冷漠道,“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地瓜葛。”
沈新南的身子一顿。他停下此刻的动作,转身回来,看向了韵柳。几秒钟静默无声的看着她。忽然听他低沉开口道:
“只可惜,已经晚了。”那低沉的嗓音里更隐隐有一丝丝难以言尽的伤怀。
韵柳低垂的眼不禁一抬。带着一颗颤动的心。直直看着面前的他。却被他猛然用力拉起胳膊,强行带着她走到了车前。又硬送她进了车里去坐下。他自己也随即上车,坐在了韵柳身旁。
“今晚有一场慈善晚宴,”开启车子后,沈新南主动告诉她,道,“我想让你做我地女伴,陪我出席。”韵柳只是低垂着脸,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要给方蓉欣父亲的医院注资?”过了一会儿,她却开口低声问道。沈新南停了一会儿,只淡淡的道:“据我所知,华泰医院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地先进医疗设备,这段时间,方院长也一直在四处筹资。”
的确,记得上一次方承锦出去应酬喝醉了酒,就向韵柳吐露过在医院经营上令他伤神地地一些事情。如今局势动荡,战乱不断,药品价格居高不下,维持医院正常运营是越来越难,就是当下医院里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的先进医疗设备,这样一笔费用一时间都拿不出来。方承锦说过,如果真就筹不到钱,可能就需要出让一部分医院地股份,找人入股,来筹集资金。……可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沈新南为何就愿意平白来为方承锦的医院出这笔数目并不算少的钱款?“我问的并不是这个。”韵柳略一沉吟,低声道。沈新南没有立即作声,他沉默了一会儿,方低沉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韵柳的心不禁一动。然而,隐约间,心里那份沉重却又更沉似了一分。她低垂着眼睛,没有作声。
“是不是可以减轻你的负罪感?”沈新南却紧随轻声问道。韵柳的心一颤,她终于忍不住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
“受到良心的谴责,也是我自己该受的,”转而,她却开口冷漠的语气低声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这一次,沈新南没有作声,只是极低的叹息了一声。……车子在华灯初上的马路上静默的一路驶过去。
韵柳转脸望着车窗外的街景。街上的霓虹灯,点缀在沉沉的夜幕之下,却显得迷离而又清冷,丝毫感觉不到那一份暖意。身处在这个繁闹、陌生的大上海,也唯有此刻身旁陪着的这个人他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也唯有他身上丝丝缕缕的暖意在温暖着自己孤独无依的心。虽然她的口中说的是那样冷漠,却更是因为她心里对他一直是存着那一份感激的,——她不愿将他再牵扯进来。……毕竟,报仇是泯灭良心的煎熬,她不能、更不忍,再牵连上他。“韵柳,……”忽然听见身旁的沈新南这样轻声叫她,韵柳的心都禁不住深深颤动了一下,真的已经很久没听见别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那一种亲切的温暖立即油然浓浓袭来,却是夹杂着一丝丝的酸楚,……真得很长时间了,已经习惯了听见别人称呼自己方蓉欣,而那个真实的林韵柳的灵魂却已经是接近支离破碎了——除了仇恨,她还剩下什么呢?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回你自己。结束现在所承受地一切。”耳边听见沈新南接着低沉道,“我承认。你的坚忍甚至要胜过一些大男人。你现在所做的,所承受地,若是换做一个男人,未必就能坚持走下来。但是,你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他略顿了一下。“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沉重。”
韵柳地心再一次被无法逃避的触动了,牵动的是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隐痛。一抹潮润忽然抑制不住涌了上来,润湿了她的眼睛,点点泪光在她地双眸中闪动着,在那姹紫嫣红的霓虹灯掩映之下,……
“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自己。”她竭力忍住心中的凄伤,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的。……如果不去报仇,我就不是我。不是林韵柳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的话,”隔了一会儿,沈新南忽然开口沉定道。“那我替你去做。”
韵柳不由得一震,这种局面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她纠结地转过脸去。定定看着沈新南。
“找谁报仇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她冷冷道,“我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她稍顿了一下。声音更冷定下去几分,“我更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欠一个男人地。我还不起。”
“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沈新南沉默了一会儿,只低声淡淡说了一句,道。
“相信我,”他接着低沉说道,“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到。”
韵柳怔怔看着他,却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忽然把脸转了过去,嘴边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漠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趁早收回你地好心,我绝不会领你的情。我也劝你不要再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我身上,免得日后你后悔。”然而,在那冷冷声音出口的同时,一行清泪却悄无声息滚落她苍白的脸庞。……一直以来,沈新南在她的心里是有着那一份亲人的重量的。如果真的牵累了他,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沈新南开着车,他没有朝她看,她这一席话对他的触动可想而知。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一下,原本沉定的目光也渐渐冷硬了下去,只见他的胸口也明显的起伏不定起来。忽然,却见他猛地探出自己的一只手去,猝然抓住了韵柳冰冷的小手,紧紧攥在了自己的手里,……良久,他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是,紧紧的,更紧的攥着她的手……然而,再也不需任何的语言,韵柳已经从他紧攥不放的手里,深深感受到了那一份难以割舍的坚守。……
“把眼泪擦擦。”锦秋饭店门外,沈新南停下车,掏出一方手帕递给身旁的韵柳,他的目光一面略一低垂,看向刚才被他攥的失血的她纤小的手,“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韵柳泪眼朦胧的望着车窗外,却不是因为手上的疼痛。见她一动不动,沈新南一只手伸过去搁在了她的肩上,扳过了她的身子,另一手又去将她的脸扳向自己,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抹脸上斑斑的泪痕。……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韵柳的心中更是难以言尽的阵阵酸楚。
“我这一辈子注定就这样了,”她忽然开口低低的道,“你没有必要再……”
“你的人生还很长。”沈新南却打断了她,一面将手帕收起,转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深蓝丝绒的盒子,打开来,拿出里面的一条项链,侵身过去给韵柳带上。
项链的坠子上镶着一颗绿宝石,暗淡的夜色下,幽幽的绿光衬在韵柳月白色的薄绸旗袍上,很像是一颗清冷的泪珠。……沈新南把项链给她带上,又去为她将长发理好,继而略低下脸去定定看了一眼她,原本深沉的眼眸中却已满是疼惜的柔和目光。
“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他接着轻声道,“替你做你放不下的事,等你忘记所有一切伤痛的过往。”……
“于小姐,我今晚捐出的这些钱那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哦?”帛颜秋波一转,寻声扭过身来,看向走到自己面前来的一个中年胖子,冲他嫣然一笑,道,“是吗?”
“今晚能在这里看见于小姐,洪某确确实实是不虚此行呀!”那胖子慨叹着道,转而又攒眉道:“刚才那个什么小夜莺,她哪里能比得上你于小姐!要是于小姐今晚愿意登台跳一支舞,我敢讲那绝对又是一番场面!”说着,一面两只眼睛只是色迷迷的直瞅着帛颜,又涎着脸往她身边凑近了些,低声笑着道:
“不过,如果于小姐愿意赏脸陪我喝一杯,我就再多捐一万。”
帛颜把目光从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肥脸上撇开来,脸上却依然是浅浅一笑。以她的脾气,对他笑脸以对,已经算是对他客气的了。应酬场上见多了这种人,她最是知道该如何来应付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正待她要开口的时候,-
“她不会陪你喝。”一个冷硬的声音掷地有声。是纪金,他走过来,向那胖子道,“想喝酒,我可以陪你。”他逼人的目光冷冷的去看了那人一眼,又加重了几分语气补充了一句,硬声道:“多少都行。”
那胖子闷闷的瞄了一眼纪金,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搅了他好事的家伙,他心里老大不快活。
帛颜看着一心护着自己的纪金,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纠结。
“你没听见吗,纪先生?”忽然,却听她一声柔媚的娇笑,道,“这位洪先生可说了,我陪他喝一杯酒,他就要多加一万块呢。”
“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面子有这么的值钱。”说着,她那葱管似纤细的玉指轻轻的在自己粉白的面颊上点了一下。
“来,洪先生,”帛颜转而向那胖子,柔声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呦!”
说话间,她已经伸出手去,从那胖子的胖手上接过了那一杯酒,转而送到了自己唇边。她慢慢的昂起忽然有些僵硬的脖颈,将那一杯酒慢慢的往自己口中送去……唇边酒味苦辣,心中却更是一番浓浓的酸苦滋味,——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里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表现得这样的自甘堕落,……究竟她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躲避什么?
酒就要入口的时候,帛颜忽然却觉得自己的手腕子一紧,目光不由得一转,却见是纪金忽然探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他冷硬的目光逼视着她,默不作声又伸出另一只手去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杯酒。转而,他却是将那满满一杯的酒都泼向了帛颜的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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