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方蓉欣一面在雨里狂奔着,一面高声吟着诗,又转脸向身旁的秦潇席,嬉笑着道:
“席哥哥,眼下咱们的处境真是和这诗里写的一样呢!”
“难得你还有这样好的兴致。”秦潇席淡笑了笑,道。他一面和蓉欣跑在雨里,一面举着两手,把自己的外衣撑开,顶在他们两人头上,遮挡着雨水。
“那边可以避雨,”潇席忽然就注意到了沿街一家店铺的房檐下可以避雨,“走,我们过去,蓉欣。”两人随即一同跑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了。路上有的人也和他们一样躲在房檐下避着雨,也有不少的人还在雨地里仓皇奔走着往家去。今天这雨是突然下起来的,大多出门的人都没带雨具在身上。现在又正值清明,路上就有不少和潇席一样是出城去上坟扫墓的人。
潇席这一次会从上海回来祖籍六安扫墓,却是有着一段缘故的。是源于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叫梁茹苏,是潇席一个中学同学梁金沫的堂妹,金沫曾请潇席在放假时候帮忙给他这个堂妹补习功课,辅导她考学。两人也是因此认识的。这个梁茹苏的家境远不及蓉欣,她父亲工作了十多年还只是一个在文书股当职的小职员,家住在一个普通的石库门巷堂房子里,一家三口住在二楼,一楼的房子出租了,当然是为了贴补家用。潇席因为补习功课的缘故那段时间常会去她家里,他自然不是势力的人。因为知道她的家境,才更是愿意牺牲自己地很多空余时间去给她补习。不过,他母亲秦太太那段时间却一直是紧张兮兮的。总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他有些女孩子是不能去乱沾地,沾上了就会甩不掉。茹苏很少打电话到他们家里。偶尔的一两次也会被秦太太横插一杠子,挡掉。
茹苏自从遇到了潇席,对于上大学地志向就更为坚持了。在她眼中,她所爱的他就是高不可攀的。她渴望能有资格去爱他。
茹苏是个好姑娘,温顺体贴。潇席一直都这么觉得。而她对他的那份心意,隐约,潇席也是知道的。不过,潇席虽然对于他母亲地作为很有些反感,父母的意见却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他的选择。也许,就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父母是决不会答应的,既然不可能有结果,何苦去伤害她呢——毕竟,他也并不是真有多么强烈的喜欢她。关系冷一冷,他真的就会忘了她。
茹苏考学过程也并不顺利。她的堂兄梁金沫家里是经商的,她认识那个南洋商人正是在叔叔梁家。这个南洋商人和梁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一直在生意场上打拼,家产累计了不少。却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又因为他原本就是上海人,也一直想回到上海来找一位上海太太个人问题就耽搁到了现在。对于茹苏,这人是一见钟情的。自从这人表露出想娶茹苏地意愿之后,梁家人真是欣喜过望,再也不肯放过这样一个乘龙快婿。
茹苏自杀的前一天,潇席正巧在路上遇到了很久没见的梁金沫,被金沫邀回家叙旧。两人在楼下客厅里谈天说地之时,并不知道茹苏其实就在楼上,金沫地母亲梁太太正在和她说着结婚筹备的一些事情。
一个佣人上楼来拿东西下去地时候,被梁太太叫住了,问她楼下来地是什么客人。佣人便说是一位秦先生,少爷以前的同学。茹苏立即敏感地意识到是他。她的心再也安宁不下去了。梁太太听说是儿子的同学,也就没下去待客,继续坐下来和侄女叙闲话。茹苏凝着神,也不做声,似乎是在听着她婶婶那些话,却是在聚精会神的听楼下他的声音。但根本是听不见的,潇席说话声是柔和平稳的那种,隔的远了点就听不真切了。倒是金沫嗓门响亮的很,高谈阔论的语调。也只能偶尔从几声清朗的笑里听出那是他的笑声,——那却也是让她心旌摇曳的呀。
茹苏很快就站起来,说要走了,她婶婶再三留她在家里吃晚饭,也不肯留。下了楼,路过客室,金沫一眼就瞧见了她。金沫也有些意外,立即叫住了她。他不知道他堂妹茹苏也来了。金沫笑着道:
“今天巧事情可都赶到一处了。”
潇席这时也站了起来,望着她笑了笑。
茹苏却笑不出来,心中百般滋味都抵不过那一种深深的惘然。
“潇席还不知道吧?茹苏就要结婚了。”金沫这时又在一旁道。金沫是当作一件喜事来宣布,茹苏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喜色。
“噢,是吗?”潇席面带着微笑,道,“真是恭喜你了,梁小姐。”他表露的如此大方得体,也是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也是出于为了她着想。因为,他知道她喜欢他,而那是不可能的。他希望她安心嫁人。
茹苏看着潇席带笑的脸,心里却真真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勉强笑了一笑,借口有事就走了。
不过,茹苏并没有走远,她就守候在从梁金沫家出来必定经过的一条马路上。
她在等人,等潇席。她提前走,就是为了能在他离开梁家时遇见他。其实,她也并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与他单独接触的一次机会。或许他会和金沫两个人一道又出去,又或许金沫会用家里的车送他走,那样的话,她也就不好叫住他了。但是,她还是要等,她很想能和他面对面说说话,有很多很多未曾吐露过的心里话想要和他说,再不说,以后怕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天已经黑了,路灯也亮起来了。她*在一棵洋梧桐树背光的一面。静静的等着,在初春寂寂地冷里。
这样等着他,她的心一直扑通扑通不安定的跳动着。像一团跳跃不定地火焰。可是,她浑身却冷得已经在直打哆嗦了。她用带着手套的两手捂着脸。深怕脸冻得灰扑扑地,失掉了原有的红润的脸色,那样就不好看了。
一股风把一张破纸片吹到了她的鞋面上,她便动了动脚,拨开了纸片。就在这时候。她的一低头间,一辆黄包车忽然从她身旁径直跑了过去。她一惊,跟着黄包车跑过去地方向,转了一个身,凝神望过去,车里坐着的人不正是潇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