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周妈又瞅了瞅林韵柳,才略显迟疑的应了一声,满心疑惑的转身去了。
韵柳看着周妈出了院门,听见身后屋里思泽醉梦中不时的轻唤着她和云艾的名字,一声一声都是让人心酸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去,在那满是透着苍凉之感的灯光下,静默的看着他——虽然,他从没有在人前提过一个字,但是她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一次云艾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感觉得到他心里的那份难言的痛楚,那已经是他心口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一处伤痛。其中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言之不出的凄伤,也都只有他自己在默默的承担着……
但是,她又能给他什么呢?……韵柳轻轻的幽叹了一声。
院门外,一阵女人的碎步声渐渐近了。
韵柳转脸看去,二奶奶石秀芬已经进院来了,依然是一张冷冷的敌视的脸孔,看见门前林韵柳的第一眼时,站下脚来,狠狠的钉了她一眼。然后这石秀芬就对林韵柳视若不见一般,四下里只顾着找思泽的身影,她可是听说了二爷在这儿,才愿意在这大半夜里过来的。
林韵柳也不做声,直到石秀芬蹬蹬蹬上了石阶,她才微一侧身,屋内醉伏在桌沿上的思泽立即没入了石秀芬的视线里。秀芬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林韵柳。
韵柳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心事太重的人,很容易就喝醉了。”
“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吗?”紧接着,韵柳忽然低声问她道。
秀芬迟疑了一下,她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气,紧接着,就要抬脚径直进屋里去——
“能听我说几句话吗?”秀芬刚刚迈过门槛,从韵柳身旁擦肩而过时。忽然听见韵柳向她道:
“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秀芬心里虽然依然是恨恨地,脚下的步子却也是停下来了。她倒是要听听这个狐狸精还有什么好说地。她就挺直了胸脯,高抬着脸,冷冷站在原处,背对着林韵柳。不转身过去,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韵柳默然看了秀芬一眼。
“他和我二姐云艾的事情,”撇下目光,她低声开口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这时的秀芬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不自禁的凝住了心神,听着韵柳接着说下去。
“但是,最终,他还是听从了肖老爷地安排。抛下了云艾,娶了你。”说到这里,韵柳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更低下去几分:“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明白,——
他想要忘记云艾。就像他一直都在逃避着你一样。……因为。”韵柳抬起脸,看着屋外茫茫的夜色。她抑制不住的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和云艾一样,都会让他记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韵柳的话音一落,灯光下,秀芬脸上的神情募然一凝。慢慢的,一种柔软的表情渐渐代替了之前那种僵硬冷漠地神气。秀芬忽然缓缓的转眼朝思泽看了过去,已然柔软下去的目光中有地是愧疚和疼惜,——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虽是做了这么多年他的妻子,却竟从没有这样设身处地地去想过他地处境……
“不过,”韵柳的声音也柔和了下去,“现在身为他妻子地人是你。你是要陪他走到老的人,也是要用心去感受他喜怒哀乐的人。”她忽然转过了身,看着石秀芬,又道,“也是要能够体谅他,珍惜他的人。”她稍停顿了一下,低垂下眼,又缓缓的定声道:
“他是你的丈夫,没有人会和你争。”
转而,韵柳的目光又不自禁的落在了思泽身上。却只是一眼,她便又撇开了目光。
“给他生一个孩子吧。”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道,“他喜欢孩子。”
当石秀芬转过脸来,满是诧异的询问神情看向林韵柳的时候,韵柳却撇开了她的注视,转向周妈道:
“周妈,你帮忙搀一下,送二爷回去。”
将出院门时,秀芬忽然回过脸来,向屋前石阶上的韵柳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回顾往昔的愧疚,也有从未有过的平和。
韵柳看着他们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了院门之后。
收回目光,她抬起脸来,看着漆黑的令人窒息的茫茫的夜色,一抹冰凉忽然打在了韵柳的脸颊上,紧接着,又是一滴冰凉,……
下雨了……
不知不觉间,林韵柳信步不知走到了哪里。道旁种着一棵棵还不太高的香樟树,繁茂的树叶子高过她的头顶尺余。
她正站在一棵树下。
“小姐,要车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车夫拉着黄包车上来向韵柳兜生意。韵柳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不用,谢谢。”她轻摇了摇头,淡淡打发了车夫。那车夫便拉着黄包车继续往前跑去,一路上“黄包车!黄包车!”的叫喊着——
很远了,人影早已没入了夜色深处,依然能听见那沉着却沧桑的声音,渐渐叫空了一整条街,叫空了听的人的心。
方才宴会上喝下去的酒,渐渐的后劲上来了,被阵阵凉风一吹,那份醉意更浓了。
道边的街灯昏昏沉沉的照着,人也是昏昏沉沉的。韵柳忽然觉得很累,再也迈不动一步,她一扭身,*在了那棵香樟树上。……这时,忽有一阵微风吹过,满树的绿叶子轻轻摇曳,才下过雨,叶子上托着的雨水便哗啦啦纷纷坠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蜿蜒滑落她白皙的脸庞,也像是眼泪。
韵柳也不去擦,只是微微抬着脸,看着落在街对过店铺屋顶上方的那轮月亮。月亮比方才升得高了一些。虽然是一轮清冷的月亮,然而,在这陌生的异乡马路上,却似乎唯有这一张熟识的月亮的脸,能让她孤寂的心感到那一丝丝的暖意。……滚烫的眼泪珠子忽然无声无息瞬时披满了她一脸——
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
沈新南从婚宴上出来,独自开着车回去。
满街的男人、女人从他的车窗旁滑过,也和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与他并没有什么相关。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就像是画外人看着画中人一样,存在着距离感。
这世上人有很多,却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也许能让你从内心深处觉得可亲,可以在孤独、黑暗的所在与之相互依傍,可以让那颗空悬的心得到抚慰。
而没有那一个人的存在,再繁华的街看在眼中,也只能是一片荒芜。
()
://
<: "="_://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