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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戒指,空留誓约

落地窗前,沈新南面窗站着,他身侧的累丝窗帘被夜风轻轻拂动。

右手间,那一支烟卷的烟头上,隐隐有橙色火丝在他两指间微弱的跳跃着,衬着窗外暗淡的夜色。

“这次回来,贺爷那边是不是要过去一趟?”

沈新南身后,几步之外,*近书房房门的地方,生叔站在那里,是他低声问向沈新南。

窗前的沈新南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他面向着窗外深深呼出了一口烟。

窗外是花园。原本青葱的草坪和整齐铺展的几个姹紫嫣红的花床,在夜色中,都被全数涂成了只有明暗阶层变化的水墨画,失掉了原本所有鲜亮的色调。——

夜色,拂去了世间的一切浮华,沉淀下一片深沉。

“明天就过去,”沈新南并不回转身,他依然眼望着窗外,又低沉道,“你替我预备一份厚礼。”

身后的生叔低下脸去,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渐渐近了。

“老板,”一个年轻男子随即出现在了书房门外。

站在门旁的生叔首先回过头去,看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沈新南派出去跟着林韵柳的那个司机,想必是办完事回来了。

窗前的沈新南这时候把烟卷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随即,他转了身过来,先是向生叔道:

“生叔,你先下去早些歇着吧。”

生叔听见这一句,抬睛去,意味深长的朝沈新南看了一眼,方低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生叔走了之后,沈新南却又转回了身去,许久都没有开口去问那司机关于他交待的事情办置的情况。站在门外走廊上的司机不由得迟疑的瞅了瞅沉沉不作声的沈新南,心里揣度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来主动说。

“老板,那位小姐——”

年轻司机话刚才出口,却意外的看见窗前的沈新南忽然一抬手,自然是示意他不要往下说。这司机不由得怔了一下,疑惑不解的看了看窗前沈新南的背身,一面也紧紧闭了嘴,沉默了下去。

沈新南抬起的手却不是立即放了下去,迟疑的停滞在那里,似乎是被某种纠结的思绪所纠缠着——

“都弄清楚了?”当他把手略显迟疑的缓缓放下去的时候,忽然低沉开了口,问道。

那年轻司机被他这一来一去,弄得禁不住稍稍愣了一下。

“弄清楚了。”司机随即站直了身子,恭敬应话,道,“那位小姐住在杜美路的方公馆,那位年轻先生是住在大西路。”

沈新南听后,静默了一会儿,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却有着一种不堪负重的疲累。

司机转身走了,轻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门外。书房里只剩下了沈新南一个人。

站在窗前,浸在习习夜风里。良久,他都一动未动,烟卷在他指间自明自灭,而,——回忆正在他心间无声弥漫——

他忽然抬起一手来,抵在了面前落地窗玻璃上,手掌下那抹冰凉更让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份躁动不宁。……时隔七年之后,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身处这片熟悉的天空下,呼吸着这里熟悉的气息——

他用七年时间竭力安抚在内心深处的那一段关于绮云的记忆又都回来了。只是,佳人早已香消玉损,独留他品尽了人世间最为深刻的孤独。

浓浓的回忆,浓稠的窒息。

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少悲剧需要重复?又有多少孤独需要承受?

这些年来,身边再没有过一个女人,他也没有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他真的是觉得孤单了,很想要有个人陪着。

新南抬起久久低垂着的头,望向窗外那浓浓的夜色,黯然的双眸中掠过一抹亮色。

究竟是她的出现点燃了他孤寂太久的心?还是他真的是已经孤独了太久了……

潇席刚刚进家门,他母亲秦太太就迎了上来。

“见到蓉欣了?”秦太太急切切的问道。席道,一面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秦太太又迈前一步,放轻声音,道:“怎么样?”潇席把脱下的外套递给了一旁的女佣,随口道:“什么怎么样?”

“蓉欣现在对他你怎么样呀?”秦太太立即道,“这都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看她对你有没有冷淡?还是像之前那样爱黏着你?”

潇席正解着白衬衫领口的纽扣,听见这一问,他的手却是微微一顿,脸上神色也随之僵滞了一下。想起韵柳如今的转变,潇席没有说话。秦太太却立即敏锐的在儿子脸上表情的变化之中明白了一切。她随即将脸一沉,埋怨道:

“当初,她准备考学,让你给他补习功课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那么下死劲的真给她补习,她真要是上了大学,与你有什么好处?”说着,恨恨的叹了一声,又接着埋怨道:

“看,都被我说中了吧。你如今人又不在香港了,她一走就是一年,在学校里什么人遇不到。”又板着脸道:

“之前她多黏着你,现在对你是不是冷冷淡淡了!”

潇席默然不语,他只是低垂着眼,慢慢解着袖口的纽扣。他自然不会像他母亲那样想,心里却未免没有那一点患得患失的愁绪。

毕竟,如今的蓉欣就是像云雾一样缥缈、难以捉摸。

“蓉欣能考上大学,那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且,我倒觉得上了大学之后的蓉欣成熟了许多。”潇席忽然淡淡开口道,打断了他母亲一连串的埋怨之词,也是为了打断他自己的一番胡思乱想。

不管怎样,如今的她虽像是云雾一样缥缈,却也和云雾一样让人心醉其中。

“蓉欣的确变了不少,像是陡然间长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孩子气。”秦世梵忽然插进来,淡淡然道。

他刚听完无线电播送的国语新闻,款步走了过来,闲适的坐定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不过,细想起来,从那年蓉欣和你到六安回来之后,她就开始不像之前了。”秦世梵又接着道:

“我记得,她回到上海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之后,病好了之后,也不像之前那样活泼了,变得异常的沉默寡言。”

说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烟送到烟灰盘子里轻磕了磕烟灰,一面用一种局外人闲谈似的淡淡的语气接着道:

“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细想想,也真是。蓉欣也不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变的,”秦太太回过头来想想秦世梵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禁点头称是,“而且,她之前并不是个愿意在读书上费心思的女孩子,她病好了之后,倒是主动提出来让咱们家潇席给她补习,说是要准备考大学,而且整整有半年多的时间,为了复习功课都没有出过一次家门。这孩子,自从去了一趟六安,整个就像转了性了。”

赤煌煌的灯光下,潇席怔怔的站着,他父母的一席话不由得把他的记忆又带回到了一年多之前在六安的那一个雨夜……

他的心忽地一颤,他不知怎么就记起一个细节来,之前他从没有太去在意的一个细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在征兆着什么……

“不过,蓉欣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一丁点罪?”秦太太又转而道,“这受一点苦,还不就像是天都塌了一样。”说着,秦太太又转向潇席道:“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蓉欣偷偷跟了你去六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也不好好照顾她,让她受了惊吓——”

正说着,秦太太忽然发现自己儿子的脸色不知怎么突然难看了起来。

“潇席,你这是怎么啦?”秦太太朝潇席走进一步,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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