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事深如海、细如丝,没有哪个男人能懂得女人心事的。而且,”说到这里,她忽然加重了几分语气,淡漠道:
“而且,男人大多只会注重他们自己的感受,根本连那个心思都不愿意去花费。他们在行的只是嘴皮功夫罢了,说说花言巧语骗骗愚蠢的女人,最廉价的一种付出,……然而,往往能轻易骗得女人的真心。”
潇席怔了一下,他迟疑的看着她。
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心智成熟的远远超出了她本身的年龄。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豆蔻年华的年纪,却丝毫没有天真烂漫的纯真气息。……她真的变了许多了,不再心思单纯,变得心事幽沉,完全寻不到原先那个蓉欣的影子了……
“你是那种只愿意花费嘴皮功夫的人吗?”韵柳忽然问他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觉得我是吗?”潇席低声反问道。
韵柳转开目光,默不作声,沉沉的望着屋外。
潇席也沉默了下去,他静静的看着她。她穿着一袭月白色旗袍,在夜风吹拂下,更显身姿单薄纤柔。……潇席忽然觉得她就是月亮,一个苍白清冷的月亮。
“蓉欣,你改变了许多了。”潇席忽然情不自禁的说道。
韵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人总是要变的。”
“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我?”她忽然转而问道。
承锦放下电话,身子往坐椅*背上沉沉一*,目光落在了面前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照片,照片配着一个椭圆形银漆雕花像框。
书房里,只有他面前书桌上那一盏水绿小台灯亮着,那张照片正落在那光晕下,照亮了照片上的那一个年轻女子。承锦探身伸手去把像框拿在手中,拿到眼前来看着,照片上的女子是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晏慈。他记得这张照片是他们刚结婚那段日子拍的,那些昔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隔着一层玻璃,他温柔的触摸着相片上的晏慈。这一刻,他的眼睛里闪着旧日的光辉。
只是,不经意间,他忽然注意到了镜框的玻璃上也正反照出了他自己的一张脸,一个模糊、晦暗的影子,在那冷冰冰的玻璃上,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自己了。……而晏慈,美貌依然,青春依然,嫣然笑脸依然。
承锦呆呆看着照片,心里忽然一片怆然。
晏慈走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十八年过去了,小慈却永远都那般年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般孤独的苍老下去了……如今的他已经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了,而多少似水年华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流走了。
承锦忽然想起了苏东坡悼念亡妻的那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啪!’的一声,照片被他忽然沉重不堪的手反扣在了桌面上。紧绷的身子往椅背上一松,他闭上了眼睛,嘴边喃喃念着那一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承锦心里恍然一片荒凉,十多年的孤独都似在这一刻涌来了……缓缓睁开眼来,环顾这昏暗光晕里的书房,眼前的一切却都显得有些冰冷、陌生。——而他的半辈子便就在这些冰冷、陌生的一切里过去了,……在孤独中流去了。
潇席等到承锦下楼来,向他告了辞,便要回去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承锦也没多留,便让韵柳送他出去。韵柳刚送他到阶沿上,潇席就驻下了脚。
“别送了,”他向韵柳道,“才下过雨,地上湿,鞋子要踩湿了。”韵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潇席见她那冷冷淡淡的表情,默然的转身迈下阶沿去,径直往沉沉的夜色中走去。潇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眼角眉梢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能轻易的感染到他的心情,让他莫名的或喜或忧。
身后的韵柳沉沉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一低眼间,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潇席,”潇席刚迈开几步,忽然却听见身后韵柳在叫他,他的身子刚一顿,随即就听见她那清淡如水的声音,向他道:“才下过雨,路滑,车开慢一点。”
潇席迟疑的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身周围的空气立即带着别样的气息,像蜜糖漫进他的心里去。
“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他转身回来,向韵柳道。屋内射出的灯光掩映下的淡淡夜色下,看得见他的脸是平静的。也许很多人都不知,其实真正的幸福往往是让人心生平静的。此时此刻,潇席感受到的就是那一份最为平实的温馨。
韵柳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略低垂下眼,又缓缓道:
“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过些日子,我会去拜望他们。”
潇席含笑点了点头。再次转回身时,他的步伐也不知怎么就轻快了许多。他感觉到雨后的空气尤其的清新,空气中还幽幽飘有清郁的栀子花香。
打开车门,潇席钻进车里坐定。车子里还留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他心里还留有今天和她共同度过的种种画面,那都是值得百般回味的,——这一路他虽然独自一人开着车,不过,却并不孤独。他从没有想过蓉欣有一天可以给他这种美妙的感觉。
每个人心中有意无意都会存有一个理想情人的影子,而如今的蓉欣就像是从他心中的那个影子里活脱脱走出来的一个人。
韵柳隔着花园,望见潇席的车子掉转头开走了,两边车灯照出的白光远远探出路去。
车子开走许久了,她依然站在那里,任由潮湿的夜风吹着她。
她抬头看向夜空,满目苍茫。
今晚这里没有月亮。
而千里之外那个遥远的地方能看得见月亮吗?……
寒白的一抹弯月,悬在挑着灰石鹿角的屋顶上空,照着那个深深庭院,照着庭院里的那个人……
一座公馆门外,铁门旁的墙上点着一盏赤铜攒花的仿古宫灯,借着灯光,向铁门后望进去,隐约可见内中的气派,花园之后是一座流线型洋式建筑。
有两道车灯照出的白光渐渐探了过来,一辆汽车慢慢开过来了。紧接着,就见公馆的盘花铁门冉冉开了,那辆轿车驶了进去。
公馆二楼书房,落地窗前,沈新南面窗站着,他在那里吸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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