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一声叫嚷,韵柳随即便扬起脸来,看见院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佣人打扮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表小姐,你看!”那丫头脚还没站定,就随即别过头去,朝院外又叫了一声,不知在跟谁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小姐款款走进来了,十七八岁模样,相貌秀丽,高高的抬着下巴朝院里的韵柳望了过来。那个小丫头附耳在她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那年轻小姐一双秀目就直直盯着韵柳上上下下打量着。
小丫头已经径直朝韵柳走了过来,也不言语一声,绷着脸,就伸手来从韵柳怀里把小狗给抱了过去;然后,一转身,大模大样的走回去,却是笑容和缓,百般殷勤的把狗送到了那位年轻小姐怀里。
年轻小姐也是面带着淡淡和缓的笑色抱过了小狗,转而去看向韵柳的神色却又是猛然一正,很是有些冷意。小丫头转脚去把门敞开来了,请那位小姐先走。年轻小姐抱着狗,款款的就走了。
韵柳心里明白这一家子人因为她是林鸿侯的妹妹,对她大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心里倒也淡然,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却见那个年轻小姐将出门时,忽然又站住脚来,一回脸,朝韵柳深深的望了一眼。韵柳觉得那眼神里竟透着些阴冷,像漆黑的夜里一对亮闪闪的猫眼逼视着你一样,冷飕飕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抱狗的年轻小姐是二奶奶石秀芬的表妹刘贞淑。她每次来肖家看她表姐,总是会去老太太那里,陪老太太聊天唠嗑。这个刘家小姐很有些心机,很会讨老太太的欢心。她费这些心思,又来肖家来的很有些频繁,却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就是肖希源。肖家在城里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富户,而肖家产业未来的接手人就是肖希源。因为这个原因,城里很多家的小姐都想嫁给肖希源,做肖家的三少奶奶。
不过,肖希源因为年轻时候在感情上有过一次失误,从此之后,一心都扑在料理家里的生意上面,在男女之事上就很是淡漠,也一直都不肯娶亲。有很多找上门来说媒结亲的人家都被肖希源给回绝了。刘家也是经商人家,和肖家生意场上都有来往,又兼和二***一层关系,他们刘家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图,外面生意场上和肖老爷是关系非浅,家里面就让刘小姐常来走动,联络感情,想结下这段姻亲。
刘贞淑自从见过希源之后,深恋他的品貌,更是暗暗属意于他,一心一意的要嫁定这个人。当然要嫁他的原因里,他富裕的身份还是最首要的诱因。
这时候,贞淑抱着狗刚从那院里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忽然迎面就遇上了希源正走过来。她慌忙就伸手去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站住脚,莞尔一笑,向希源轻柔的道了一声:“三少爷。”
希源脚下步子也没停顿一下,只是很快的略转过脸,朝她的脸上瞥了一眼,简短的一句,道:
“嗯。你来了。”
然后,就从她身边一径而过,直直的走过去了。
他就那样过去了,连多一句话也没有。
贞淑愣愣站在那里,心都冷了一冷,脸上的笑早就僵滞了。他对她总是这样冷漠,正眼都不多瞧她一眼,这让她心里那一股子怨气直往上窜。不觉间,她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怀里那只狗软软的身子。
就听那小狗很是惨兮兮的叫了一声,随即就扑腾开来,想要挣脱那个恐怖的怀抱。
她却是更加死死的紧勒着它,就不放手。就是勒死它,也不放手。
忽然,她心中一动,募的转过身去,望着希源的去向。果真,他直直的进了刚才林家四小姐住的那院子里去了。贞淑那两道柳叶眉忽然一拧,望着那院门的两只眼睛里放射出来两道阴冷冷的光。
希源因为刚从周妈那里听说昨天夜里,韵柳的肠病犯了,这会儿,就来看看她。
这个病是韵柳出生时候带出来的。这种病,饮食上留心注意,饭菜新鲜、干净一些,寒天里不吃冷食,平时不吃过于油腻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韵柳这几年在林家,最基本的三餐都很难保证,多是吃些剩菜冷饭。长久下来,本就弱的肠胃就更差了。常常肠病一发作起来,韵柳就会疼得休克过去。
韵柳是不让周妈说出去的,因为这个病,她是常犯的,也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法子,她是早已经习惯了的。而且她的脾气是不大喜欢凡有个事就大惊小怪的表露出来。她这种隐忍性格的形成是与她多灾多难的成长经历和那个冷漠的家庭氛围脱不了关系的。几重大山压迫下,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花总是散发着冷香的。
不过,周妈见过她发病的样子,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昨夜她肚子疼起来,全身都抖个不停,额头上冒着汗珠子,手脚却是冰冷的。周妈想想自己毕竟是个佣人,负责照顾的人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结果,今早,就要跑去告诉管家。半道上先遇上了正要外出的肖希源,就告诉了他。
希源上午本来有事情要去接洽,听周妈说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当时什么也没说,依然照旧出他的门。不过,却是半道又转回来了,因为他发现不去看看她,总像是有一根线牵扯着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心去做别的事情。也只得先来看看她。
他进门的时候,韵柳正在把几条洗干净的手绢凉在院子里那棵腊梅树枝上。微微有风掀动着那湿漉漉的手绢,也显得有些羞羞怯怯的在掀动着她的衣襟。而她正微微抬着脸,端凝的望着日影子下微微闪着光的湿帕子。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这时候的希源站在院门旁,看着她亭亭玉立的倩影,刚才那份担心还没能放下来,又隐隐的生出了另一些牵扯出来。他发现自己简直是不能看见她。结果,他就将心一沉,一转身,又默默地走了。
他一转身,迈步往外走,这时候的韵柳才听见了声响。她回过脸去,直直往院门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他匆匆转出门去的一抹背影。她知道是他来过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现了那一晚的事情来。隐约间,她竟又感觉到了后背上那一派的冰凉,还有身前那炙热的灼烧……韵柳愣了一会儿,打住了思绪。她并不愿去想那些。那一晚的一切,她只当是做的一个梦。
一个根本不该做的梦。
秀芬坐在梳妆镜前,理着头发,贞淑抱着狗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忽然问道:“表姐,那个林家的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秀芬说着,神情一凝,随即将手中的梳子往桌子上‘啪!’的一放,扭过身来,向贞淑叹道:
“唉!想起她,我就觉得腌心。开始我见她冷冰冰的,不声不响,打她一巴掌,她都一声不吭的。没想到,”说着‘哼!’了一声,“没想到,其实鬼着呢,等到后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她那张小嘴突然就变得巧起来了,要多巧有多巧。把我气的——”说到这里,她真的是气得说不上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