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翠蝶出殡了。
出殡这天,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惹来众多路人观望。林云艾也在其中。
当看见为赵翠蝶身穿着孝服,整个人完全是恍恍惚惚了的肖思泽,她真恨不得棺材里躺着的是她。——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原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都过去了,却原来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身体里结了冰,一旦化冻,那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泛滥。就像她对他的爱。
整整四年了,如果她嫁的那个人对她好些,她和思泽那一段美奂的恋情还不至于这样令她念念不忘。她怀过一个孩子,可是五个多月的时候小产了。那天她丈夫又喝醉了,又对她拳脚相向,骂她那个不成材的哥哥林鸿侯骗他的钱,就拿她出气。
结果她的孩子掉了,掉下来的是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孩子。从此她再也没能怀上过。他丈夫对她更是变本加厉,似乎是折磨她能让他获得一种快感——不懂得爱的人往往就是这样,能从恨里获得另一种异样的愉悦感。要不是她娘家还有些势力,他那个丈夫怕就要把她给休了。短短几年的折磨,她已经是一个从内里头彻底的破碎掉的人了。
如今再看到肖思泽,她也分不清心里头那浓浓的纠扯究竟是爱还是恨。如果四年前,对于他们的婚事,他的态度能够坚定一些,她如今该是两样的生活吧。
好在那个霸占他的女人死了,他又是她的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确信他一定还是爱着她的。因为他们是被迫分开的,他从未对她说过不再爱她之类的话。如今,她也决不能让别的女人再去霸占他的心,他是她唯一活着的念想。她要离婚,获得自由身,然后随他去省城,和他常相厮守,只要陪在他身旁,哪怕是不要名分,她也是愿意的。
这个女人突然间变得有力量了。因为爱。这份想象中的爱让她完全的孤注一掷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吧,毕竟她没有别的寄托了,她这样一个传统女人并没有职业,也没有孩子,更没有值得她依恋的亲情,只有那一份曾带给她快乐过的初恋。在她的追忆中,那是一份夸大了的美好的东西。
她转身走出了人群。满腹辛酸的哀乐还在彻天动地的吹着,可那与她无关了。她心里,另有一番天地。
雨已经下了多时了。起初夹着纷飞的小雪,后来雪没了,雨也更大了。
希源走进思泽屋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叠信笺,一支笔握在手中,笔触对着空白的纸,呆呆得出神。希源走到了他的书桌前,他才回过心神。他把手中的笔往信笺上一放,身子往椅背上*去。希源在一旁另一张扶手椅子上坐下去了。这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响了。
绵绵愁雨‘啪啪啦啦’的滴落着,除了雨声,还是雨声,把屋里这两个人的距离突然间逼近了。这时,两个人默默对坐着,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曾经一起拥有过的那些青葱岁月,似水流年。年纪越来越接近成熟了,这两兄弟能这样静静坐下来谈一谈心里话的时候却也越来越少了。然而,彼此的生活圈子已经不同了,即使说出来又能真正的获得理解吗?他们曾经各自所经受过的那些伤害,即使是亲兄弟,怕也是很难能够去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吧?——也唯有自己默默添伤。
这时候的两个人心里大概都生出了这种感慨。——即使他们身处在一间屋子里,即使他们是亲兄弟,然而他们还都是孤独着的。
思泽站了起来,移步款款走到了窗前,沉沉望着房檐下的雨帘。
在他身后,希源眼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自己心里的那份凄惶也更添重了一层。这个时候,他就很自然的想起了林韵柳,也许她能够填补思泽失去赵翠蝶的那份失落。
“怎么,你还没把她送回去?”再次听见林韵柳这个名字,思泽显得有些意外,他别过脸来,问向身后的希源。不过,随即,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神采,扫走了沉埋在他脸上许久的阴霾。这一瞬间,他已经沉沉坠入了对那个女孩子的回想之中。
这样回想起这个女孩子来,他的心里竟感觉到了一些些从如今这番愁闷中解脱开来的慰藉。……
可是,想起那天一见,她对他的忌惮,他该明白她并非是自愿的。思泽低下脸去,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淡淡的苦涩滋味。
希源从思泽那里出来,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刚才思泽又让他把她送回去。他也并没多说什么,心想思泽刚刚经历丧妻之痛,这时候的他自然还不可能很快地就去接受一个新人。不过,他也并没有把关于韵柳的一些情况细致的都去告诉思泽。虽然他来的时候,是打算要告诉思泽的,关于她的母亲,关于她和林家的关系,关于她在林家所受的虐待。毕竟她进府来是因为思泽,而且,不久之后也将属于他。希源只是告诉自己,还是等一段时候吧,等思泽彻底从这件事情里头缓过来,再说不迟。不过,也说不清,似乎这其中还存着一份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