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一种。
胡非与陈诺的人生轨迹,原本就像是两条相距甚远的平行线,一个是繁华大都市里的豪门贵族,一个是偏远山沟沟里的扶贫对象,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二人能够结下友谊本身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然而,令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从那一个相聚又别离并且令陈诺嫉妒万分的夜晚起,他们的人生轨迹一个缓缓上升,一个急剧下降,终有一天从平行到相交。
跟着一线队训练,每一分钟都是挑战。陈诺怀着一种敬畏的心跟在那些在奥地利都已算是知名球星的球员们身后完成训练动作。马内关照过他,不管到哪儿都有个论资排辈的说法,作为新人自然免不了在队内低人一等,看人眼色。当然,若是能够有精彩的表现,那甭管新人旧人都能得到尊敬。说白了,实力与资历同样重要。这两点陈诺显然都还不具备,但他也不是什么玻璃心,在他看来为前辈们提提鞋捡捡球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知道,队内像凯塔、坎普尔、萨比策这些球员可都是身价千万欧元,那可是将近一个亿的人民币,光这身价就够陈诺好好敬畏一番的了。
而实际上,队里也没有人会主动去欺负他或者刁难他。郭德纲说过,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这话并不严谨,陈诺与那些球星们虽然都是足球运动员,但压根够不上竞争关系,既然牵涉不到利益,也就谈不上仇恨,没人会跟他这么一个既谦逊又看起来内向的小孩过不去。陈诺也十分珍惜与这些球星们一起训练的机会,不论对抗还是比赛节奏,这可都比青年队要明显高出几个层次。当然,他最珍惜的还是身上这一套萨尔茨堡红牛队的训练服,穿着这一身印有红牛队logo的训练服,跟在队友们的身后,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的焦点,甚至能隐约听到别人指着他议论‘看那,又是一个不知是日本还是韩国来的妖人’。
进入一线队后的第一场比赛,他自然是坐在板凳席上看完的,红牛队3:1客场拿下维也纳快速,马内独中两元闪耀全场。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比赛,看着那些浑身肌肉的成年球员喘着粗气拼到抽筋,他才切身感受到了差距的所在。原来上升到了职业层面后,足球再也不是一场游戏了,而成了你死我活的战斗。
晚上的庆功聚餐,要不是马内最后发觉,他甚至都没有收到邀请。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他在队里的存在感比球童高不了多少。在他十八岁的尾巴上,他像喽啰一样坐在角落,看着队友们大声说笑,暗下决心,绝不能仅仅满足于穿上了这一身训练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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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与维也纳有着七个小时时差的香港,虽已是夜色深深,但依旧灯火闪亮。尖沙咀的街头永远不缺人流,胡非正混入人流之中,他夜不能寐,从喜来登酒店出来,沿着弥敦道往维多利亚港走去。
这是一个令胡公子陌生的香港。往常来,他住的不是半岛就是丽思卡尔顿,吃的都是龙景轩、志魂这样的米其林,最美的景色最好的食物唾手可得。然而这一次从欧洲回来,名义上是在香港转机,实际上则是在香港待命。喜来登的房间小得令他倍感压抑,他不得不走出来透透气。
这半年家里的情形每况愈下,只是父母对他绝口不提,但从拿到的零用与父母的脸色他不难看出,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这倒也没什么,穷有穷的活法,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里随随便便卖个古董字画都能够普通人活一辈子了。直到前不久,父亲让Johnny护送他将一个箱子存进苏黎世银行,并千叮万嘱那箱子的重要性,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箱子里头当然不是什么海洋之心,也不是什么宝贝收藏,那一定是一些可以作为筹码保他们一家人平安的东西。换而言之,他们一家人的人生安全已经不再像是以前那样理所当然,而是需要筹码去交换的。因此,飞机刚落香港,他便让Johnny赶紧飞回南京了。
老天就像是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从生下来那一天起他一直活得无法无天,突然之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需要担忧了,这叫他无法适从。然而更大的玩笑还在后头,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姜雨谣竟然同意了他酒后的表白,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十年真心付出终于换来了美人的一个点头,却偏偏在这个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这不是玩笑,这分明就是捉弄!虽然这一趟欧洲行他竭尽所能撑住了场面,看上去他似乎还是以前那个胡非,但家道中落已成定局,又岂是他可以撑的住的?这小半年来媒体对于航天集团动荡的报道已经屡见不鲜,真有一天家里出了事,那也很快会为成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瞒不住姜雨谣的,到时候他又该以何颜面去面对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维港对面的高楼大厦已是灯火阑珊,冬日的海风卷着海腥味透着阵阵寒凉,胡非将双手插进口袋,驼着背托着腮帮子坐在椅子上,周围游人稀少,他却心如乱麻。他想起了好哥们楚安歌,生在书香门第,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一路安安稳稳,好好念书好好看球,小富即安,多么幸福的人生。他甚至有些羡慕陈诺,至少那家伙输无可输,但凡赢了那么一点就都是惊喜,好比这世上有的人因为开上一辆宝马320就欢天喜地,而有的人却因为只能开X5而暗自神伤。
他正发呆,手机响了,是阿姜的消息:‘亲爱的,香港已经夜深了吧,睡了吗?晚安哦。’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回消息,却又不知该回些什么,只好又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能说些什么呢?阿姜越是关心越是让他自惭形秽,他恨不得告诉她,‘对不起,我已经是个垃圾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可他做不到,十年,他爱了整整十年,毫无保留地将他少年时代的情思全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终于答应了,他却落难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国外号码,他赶紧接起来,这些日子爸妈已经不定期地使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号码给他来电。
“喂,胡非么?”电话那头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