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冰宫巡卫的雪地犬在林间的吠叫声离得更近了,却丝毫没有打乱哈迪犬班德尔的步伐。
裴简之的视线透过茶晶环带看了一眼左右与雪野一色的这两队人,这是他在七星卫城里潜藏的精英中的精英。
匆促之间没别的办法,单刀直入切向这片腹地,抢在那些可怕的敌人之前找到那个护卫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如果云顶旸谷在冰原的所有势力担当之中有一两件是令他感到满意的,就是他自己的当机立断和这支堪称“死士”的队伍。没人敢在冰宫巡卫和冰风卫的环伺之下组织突破秩序的行动,更不消说还是听到了关于夜霊和死士的讯息之后。
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埃尔文,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最结实的盾牌、最森严的堡垒、最有吸引力的谈判筹码,他要动用最有力的资源来找到那个护卫,找到麦鸠利留下的信息,哪怕是一句话。
他隐约感觉到那其中的寒意,甚至冷不丁想起来就能让他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现在想,夹在几块大陆的权谋之间,偃伏在库武顿正蹬踏的铁鞋之下,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这条路,也没有回头选择的第二次机会。
至于如何向云顶旸谷交代,裴简之把一口热气吹向下巴,心里说:奥西莫,如果是你,如果不跟我老裴打招呼就放任那些东西到冰原来撒野,突破所有人内心的禁忌,一点儿也没把身在冰原的旸谷后人放在心上,那就别怪我抄你的后路,哪怕闹到尊护那里,我也有一套说破天也能罩得住的说辞。
旸谷的云渊之子是被你奥西莫弄丢的,现在冰原有了线索,我老裴怎么不拼了老命去抓住这条线?松针人和冰原人走得越来越近,宿主的线攥在他们手里,我不动用这里的老本也对付不了,不是吗?
就这两个理由,任尊护也找不到我不这么做的理由。
至于你的夜霊也好,死士也好,别人怕,我老裴可是从十二龙观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任谁也无法杀死一个死人’,这说法真好,这回,可算用对了地方!
犬吠声越来越近,裴简之的手杖在靴子上敲了敲,打了个手势,两队人分成三组,扇面展开,消失在身后的松林深处。
班德尔在前面的坡顶停下来,头几乎缩到了脖子里,裴简之拍了拍手,它回过头,那双无神的眼睛和毛皮没有两样。
他扯紧了兜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片雪岭走去,哈迪犬等他一步步走到跟前,凑在他脚边,死死地盯着一个雪窝子。裴简之拍拍它的脑袋,班德尔吐出的雾气淡得几乎看不到。松林里的犬吠、叱骂、惨叫和兵铁交鸣声仿佛远在这一人一犬的世界之外。
他拍打拍打皮袍上的雪,咳了一声,扯开口巾,清朗地说:“这里距离希声山谷一步之遥,我老裴也是第一次来呢。多吉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离开这是非之地,早日返回小香巴拉。”
过了一会儿,行者装束的青年从雪窝子里爬出来,身躯长大,动作僵硬。他的手上裹着鹿皮,短发凌乱地顶着雪泥,肩膀上缠着布条,血已成痂。
他抬起脸来,那张被阳光烤成炭的脸上没有血色,那张嘴的四周都是紫黑的血渍,是他自己的还是……那双眼睛里的血丝让裴简之松了口气,这副可怜的躯体经受住了死士的刀斧和夜霊的侵袭,他还是个活人。
而活人随后费尽力气拽出来的那具躯体已经僵硬,衣领上的尖锤显示他是一名勘石者。
是勘石者杰.赫顿,那张老脸被野兽的利爪抓破,鼻翼和上唇掀开了一个大口子。
“你跟我走。”裴简之的声音放低,语气坚定,“我的人会埋了他,或者烧了他。”
这一点,他心知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