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从树上溜下来,刚站到桶底子上,就看见黑狗在几尺外的树旁边向后退。
它阴魂不散地跟到了这儿。
黑狗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撑着干草一样的皮毛,它盯着树上下来的少年,黑沉沉的眼睛不仅没有光,连凶狠的冷漠也不见了。
它低下头又艰难地抬起来,喉咙里呜咽着,蹒跚着后退。
骊珠在桶底子上跺了两脚,吓得黑狗向旁边一个趔趄。他笑了,掀开桶子,在地面刮起一滩油污的残渣,朝黑狗丢过去。
黑狗嗅了嗅,唏唏溜溜地舔了个干净。
他拎着桶走过去。黑狗出奇地安静。他把桶递过去放倒,黑狗把整个头钻了进去。
根特说它会找到腐肉,可眼前这副样子可不像是个能吃腐肉的夜霊犬或者哈迪犬,流浪狗也没这么惨,它还活着就算运气。狐狸和狼比它聪明一百倍,地沟里从来剩不下任何垃圾。
他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黑狗和桶子一起转动了好长一会儿,等它把脑袋抽出来,他和它对视了两眼,打了个手势,低声说:“你跟着我来吧。”
过去拎起桶子,黑狗在原地低着脑袋,他继续招呼它,“来,咱们来点儿真家伙。”
黑狗晃晃悠悠地跟了过来。
“哈,哪里来的一条狗?”栗子耳朵莫林看见哈迪犬的时候惊奇地笑起来,“这还是条狗吗?”
骊珠从灶台底下摸出一个铜盆,倒了半盆肉汤,撕碎半个黑面包泡进去,放在炉火前,脑袋一侧,心里说:“过来。”
它饿坏了,老实不客气地扑上去吃了个精光,然后卧在炉火旁,像一个刚刚经过战阵的伤兵从濒死的恐惧里逃了出来,终于可以把心放下了。
它趴在那儿,没多大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你的狗?”
“它跑丢了,我不知道它还活着。”骊珠的心里安静祥和,他可没想过会这样,是他杀了另外一条狗,也许是它的兄弟。他在心里温和地说:“那是一次意外。我很抱歉。”
黑狗的肩膀动了动,抬头看他。
“这条狗底子不错。我以前养过一条加穆尼科思(Chamonix)牧羊犬,又叫博朗犬(Blanc Huntaway),白毛,火一样的眼睛和暴脾气,可惜它没能熬过一次瘟疫。只有夜霊犬才有强大的免疫力,和秃鹫、乌鸦一样,食腐的都有一个可怕的酸胃和一套强大的免疫系统,没有疾病能找上它们,只有它们找上别人。我那条狗叫‘戈尔’,我兄弟的名字。他也没能熬过一场瘟疫,欲望和仇恨的瘟疫——战争。”
骊珠扬起脸,莫林这人不错。
“戈尔就叫戈尔,我就叫莫林,我们家没有族姓。它有个名字?”
“它叫……艾瑞诺尔,是冰原的哈迪犬。”骊珠犹豫了犹豫,“我叫骊珠,雷炯.腓力普斯.李。”
莫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艾瑞诺尔,听起来是条纯种狗的名字。别让它沾上瘟疫,你也别掺和,他们就要开仗了。我可不愿意被杀掉,再被夜霊侵了尸。所以我决定做个侍从,尽管我也提得起一百斤重的铁砧,射得出一百步的好箭。你那张弓是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