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腿在半空蹬踏,左手扳着对方的手,右手上只剩半截剑刃,疯狂地抖动着想往前砍,而在那条铁臂和一把战锤的间隔下,一切终归徒劳。
那只秃鹫并未贪恋血肉,它缓缓抬头,脖颈下的灰皮黏连着肩羽,腹部和腿上的羽毛零落无几,那双翅膀翼展过丈,巨爪宛若锈鳞铁钩。
粗豪汉子被扔了起来,重重地落在马车跟前。
“嘭!”
火风一闪,呜地一声扑回去,火焰中被压抑的困兽似乎恢复了元气,朝对面张牙舞爪。
韩六哥的身体下沉,牙咯咯地响,双臂因痉挛而剧痛,手上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滑,他向井底坠落。
“噗”地一声,双腿陷入淤泥,喉咙里那声惊呼硬生生几乎噎爆了他的喉结。
他仰在泥里,艰难侧身,拔起那几乎不是自己的腿,向井壁滚动。
井底空间大了许多,中心一滩污泥覆盖着枯枝烂叶,四周是石基的台阶。
他爬上去,把腰刀转到身前,倚住井壁,抖着手从裤腰里扯出薄袄,把一泡尿颤巍巍地撒在前襟上。
火开始往下掉。
他双膝跪倒,俯身挖起几把淤泥,胡乱地糊在手臂和头顶。
一侧车轮咔嚓折断,大车轰地压上井口。
一块燃烧的车厢板或尸体掉下来,一声闷响,泥点子、火星和黑烟在井底四散。
他紧紧地闭上眼……
“别过来!”是内心在狂叫着,还是从井口的碎裂声里传来?如在心底,似很遥远,他无心分辨。这三个字的声音被掐住了喉咙……
声音被撕烂、嚼碎……
活人被拧断脖子,被扒掉脸皮,裸露出牙床……
井壁从背后倾轧,他几乎不能呼吸,本能催着他颤抖着向上掂了掂湿淋淋的前襟,把脸深埋进去。
随着几声巨响,燃烧着的残骸被扫落,砸在双膝前的井底。
他蜷缩的躯体向一侧倒下去,双手被炙烤,裸露在外的头皮像在燃烧,浸湿的前襟逐渐变热,透进来热乎乎的臭气。
那杆断槊被扔下来,在井壁上磕了几下,嗖地扎在脚边,把他的衣襟一角钉在了淤泥里。
黑烟弥漫着,像鬼魅的袍袖翻滚向上,他的脑海在一片混乱中渐渐沉入死寂,最后那个刹那,仅存的一丝清醒是恨不得井底的淤泥把自己整个掩埋。
……
……
仿佛过了很久,头顶一丝凉气拂动了意识,他蜷卧的身体动了动。
浓烟和腥臭在上升,他努力地朝凉气伸展开脖颈,它在前面,那儿咝咝地灌进凉气。
求生的欲望令他剧烈地抽泣起来,他用脸颊和双手上下试探。他想站起来,可衣襟被拽住了,他魂飞天外,把薄袄连同贴身的上衣从肩头扒下,光着膀子,脸贴在井壁上使劲儿呼吸。
他攒起力气,拔出腰刀,摸索着,刀尖儿朝那条缝隙插进去,用力向外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