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在井沿的一瞬,他瞄了一眼,隔着车轮,几双乌皮靴子在动。
几丈之外,剑僮匍匐在地,头发散乱,肩甲碎裂,手套破了,翻卷在护腕上,五根手指抠进泥土。
旁边两个人一高一矮。
矮的那个披着短披风,背着手。
高瘦的那个正俯身看着那孩子,帽檐下泛着银光的是张没有鼻子的面具,双眼和嘴巴形如黑洞,双颊如刀削一样齐平,他伸出手,手上带着黑皮指套,中指上一枚青铜指环,他腰带上几个佩环在暮色里流动着光彩,长及脚踝的黑披风被腰间长长的兵器顶得向后凸起。
韩六哥缩下头,咬紧想要发颤的牙,寻着苔藓少些的砖缝,抠紧了慢慢下滑。
废井的井口不过五尺,井下却越来越宽,井壁倾斜,井腹像个瓶子。
他按捺慌张,脚尖在井壁上试探,终于找到一个借力的点,就挂在井壁上不敢再动。
督卫尖锐的声音突然问:“谁驾的车?”
“是……也许是托儿文,不,埃尔文,也许埃尔文还带着侍从或者车夫……是至少,至少逃了一个。”
“那面一共几匹马?”
“三匹,好像是,或者四匹。”
听到这句,韩六哥心口一紧。他竭力地抠住,两肘双膝也紧紧贴向井壁,尾骨到顶心的汗冰凉透骨。砖缝保佑,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他咬住眼前石缝里一株新叶野草,吞咽着青涩的苦味儿。
别怨我,哈吉小哥,我只是个马倌儿,你没卖我,马也不会,我记你们一辈子!
你是绿营的人,如果我能,我会想法子逃出去替你报信。
十条命。双河后人。
那个银脸的瘦子,达尔戈,是个……夜霊?
不,这世界没有那东西,它们只是吓唬孩子的故事。
***
有人给辕马解辔头,火石嗒嗒的响声。
粗豪的声音用那种调侃的口气说:“这根长杆儿像模像样。”
另一个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收敛些……尖耳朵……”
“谁会等在这儿看我们干这脏活儿?”粗豪的声音小了些,“嘿,倒是根上好的烧火棍!”
“最好烧透,别让夜…夜霊侵了尸。”
“瞧你那怂样,断奶怎么也有三十年了,那种唬孩子的瞎话你也信?”
“你个胡子!我是怕……怕烟太大了惊动塔楼。”
“行者没心思管这边的事儿。至于城卫,他们只愿意相信这是燎人祭天的火还没熄。”汉子哼了一声,“晦气!这烂臭烂臭的死人味儿可熏坏了老子晚上的胃口。”
“听苍猴子说的没……有家世、有名号……”
“屁!除了那个晶霖塔人和他的老婆,其他都是废物!双河后人想在小香巴拉发势,得先问问老子们愿不愿意!细脖子顶个瓜帽子,净充他娘的大头,几条虫子就锁了他们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