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僮哈吉没心思跟他攀乡亲,脚底搓着地面,“这都大半天了!闹什么鬼?”
“不好说。”
闹鬼?选这地方会面本身就有几分鬼气!
韩六没来过这儿,一片废弃的塔林和一面灰色高墙,难免让人想起灰墟。
他的心里泛起几分烦躁。今天的感觉很特别,有种隐约的恐惧一直被他压着,像根长着冰刺的藤蔓在心底盘绕,是他烦躁的根源。
栗色马甩了甩缰,耳朵支棱起来,脖颈的肌肉一阵颤动。
他搂住马背,轻嘘安抚。
来路两旁的树木晃晃悠悠,那条路通往鬼影幢幢;四周的黑暗在林间移动,仿佛到处都有空洞的眼睛;塔尖的方向一片朦胧,树梢被阴霾笼罩着。
鸟呢?怎么一个带翅膀的也没有?
他侧耳倾听,除了人和马的动静,只有树林的喘息。那种声音不太正常,风在细微处穿过,像有人在用刀尖缓慢地划着石板。
寒意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冷战。
是不太对头!
搁往常,一嗅到危险,以“遁术”闻名的马倌儿韩六立即就拍拍屁股跑路了。他有句名言:名誉不好是一种名誉,没有脑袋的人不是人。
这次不一样。布雷顿.格里芬()已经预付了两个银角,这趟走下来够他半年的开销。而且,灰松堡的城卫们正乱糟糟地闹变革,双河后人格里芬的呼声很高,有可能被推任为下一届的戍卫统领。
银角子和未来的戍卫头头儿,在这两者的面前溜掉?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那么做。
可是,这鬼地方!今天果真不宜出行!
他狠狠地朝那片废墟吐了一口。
***
上午,两顿合成一顿,他吃了张咸肉饼,喝了一大碗臊子抿尖儿,收拾好了,在孤松塔楼底下候着格里芬。爵士要去看一批从高原下来的马。按计划,他们要乘船去五月堡的法王驿,往返得个十来天。
蓬街大集上人头攒动。
各种颜色的头发,各种颜色的眼睛,各种肤色和服饰标志着他们的出身,双河后人、旸谷后人、松针后人……没人在河曲自称是小香巴拉的原住民,就像在双河草原的河间没人会自称自己是一个双河人。
他们挤过摩肩接踵的人流,直奔书坊巷,出行前要先去见见那位族兄,一个专为族人卜筮吉凶的瞎子。
双河后人相信那个萨满通天巫洞悉了时间的秘密,记得所有过去,能在黑暗中窥见未来。
瞎子的左手只剩下食指和小指。那只瘆人的手掌试探着摩挲了他的额头和整个脸庞,对爵士也那么做了。
瞎子叹口气说:“今天不是双河后人出行的日子,别让塔楼离开自己的眼睛。”
爵士恭谨却坚定地表明即刻就要启程,双河后人需要那批战马。
瞎子沉吟着给了个结论:“走水路吧。避开火光和黑暗。”
他们本来就要走水路,瞎子的话不算什么坏兆头,可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出来以后他跟在格里芬的后面嘟囔:“没人走过那种见鬼的路。”
“蟹爪的意思是让我们白天赶路。”爵士的心情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