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童看来,薄德一直主导着那次辩论的节奏和方向,但并未大获全胜。
从稀稀落落的调笑和回避眼神的低语可以察觉出,听众们对这样的讨论不感兴趣。
秦童的看法比较简单:薄德和辛格都无可厚非。这个世界需要不同认识,对任何事物都一样,所谓的真理总是针对某些人有用,对另一些人而言就是可怕的歪理邪说。
至于生死之间的说法,他最关心的是个实际问题——如果睡着了无法醒来,那种状态是否和游魂、夜霊没什么两样?
他揣度那种状况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发生,他没揣度出结果,他当那是杞人忧天的胡思乱想。
但他意识到一点:他绝不能“被动地”睡着!
他把这个意识牢固地黏贴在恐惧的前沿,好让自己清晰地记得它,让它阴沉沉地在防线之外游荡。它古怪,却需要看清;它多余,却不容回避;一旦放松警惕,它会像一头怪兽扑过来。
所以,他呼唤了冰,寒冰让他保持住游离的清醒。
在那个游离的清醒之中他想起的不仅是薄德和辛格的对话,还有他最后一次看到的相语,今天见到的异象,还有辛格和他的对话。
辛格终于败给了薄德,他承认了这里的日子就是一个梦,而他就要结束他长达三十九个纪元年的梦了。
而如果老费、老铠甚至包括斯坦见证了每个晶霖塔人的切口,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晶霖塔的时间呢?
即使我们这些新来的人,如果真能熬到下一次的朔日会议,我们也能给晶霖塔的日子刻上时间的尺度——如果斯瓦朗.辛格说的那个日子是正确的,晶霖塔就不再是晶霖塔,所谓或长或短的梦也不再是梦!
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
“对不起斯坦,我弄糟了。”秦童往椅子里缩了缩,“我来请教一些问题,可一来就出了状况。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能在这种状况下迅速恢复的……”斯坦思量措辞,“高阶禀赋拥有者。”
秦童笑了笑,摇头说:“我很幸运。那个幸运的乡下孩子。”
“来到晶霖塔的人都是某种使命的宿主。有原因,未必非有结果,这个过程里面临选择和被选择的可能。我的经历告诉我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什么选择?”
“使命选择你,你选择使命。比如,我被指命到Samsara,我想那是为了获取真知,可并未如愿以偿。来这儿之后我被任命掌管晶霖阁,可我对这片宝藏一无所知,它神秘得让人无法染指。我天天坐在这儿,无可选择,是原因也是结果。再比如,是你选择了找我,你来之后一直都是。所以,刚才我一直在旁观你的反应,并未介入,包括冰,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来找您都是为了请教问题。”我也许一开始就应该去找老铠,可我没有,这也是个选择。
“我庆幸给了你一些帮助。你今天来想问什么?在他们过来之前,我们可以聊一聊,我想那对你理清思路和恢复体力都有好处。井井有条的表象,惶惑无措的底层真相,或许都在你看到的结构里。”
斯坦又倒了一杯水,“其实,不仅仅是廊柱,穹顶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数学格式,一个待解的方程——穹顶和光锥的虚面可以组成类似扁球的多面体;阿基米德立体,九十二个约翰逊多面体,每个网格不再是平面几何里的正多边形,是斜率问题;一组单音的十二平均率;准晶结构的平移对称投影和黄金分割、菲波那切数列有关——我们能说出的所有数学问题,和我们说不出名字的问题,它们都隐藏在高维的结构里。”
秦童甩了甩额前湿漉漉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