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看到了树叶的脉络在扭曲,看到橡木灰表面狰狞的图案,看到卡塔尔塔石缝里的示警,看到脚下晶霖阁深入地下的锥底……
他睁开眼,可眼前已没有那些点和线,只有泽尔美嗄桥的结构语、火蜥蜴的眼睛、日环的轨迹、面具的幻影……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几乎趴在了那张纸上,额头渗出了汗珠——那张纸被斯坦刷地抽走,一滴汗珠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他听见斯坦在遥远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他在水珠里看到自己的瞳孔在放大,他握紧拳头,拳眼也是一个黄金切割螺旋,他的心揪得紧,螺旋的心肌舒张博动,对抗着锥心刺骨的寒,喉咙里的气息在回旋,粗粒摩擦着耳膜……
他颓然伏倒,脸孔重重砸在汗珠上,他还不是人事不知,他想留住意识,他和自己的大脑搏斗……
迷茫中,他听见斯坦说话。
“有些突然,他最近一直在忙些劳心费神的事。”
秦童的眼珠动了动,眼皮给予的反馈是红色的,光斑衬在明亮的幕布上,结构消失了。
“一张几何草图,一个数学问题,不至于。”抖动纸张和佐恩.科伦齐的声音。
“他很特殊。”是斯瓦朗.辛格。
为什么不招呼薄德.布洛克希尔和鲍尔.格拉芙?秦童的右颊平贴桌面,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口角流涎。
他微微耸肩。
他们不再说话。
他缓缓地睁眼,眼睛仿佛刚刚从涨暴的状态恢复下来,一种无力感。
视线里是被沾湿的睫毛,睫毛之后是那盆山荷透明的花瓣。
它变了,花瓣上有细微的瑕疵,像光洁皮肤上的雀斑。
他从桌面上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虚空抓了一把。
有人扶上他的肩膀,有个嘶哑的声音说:“别动他。”那只手离开。
他继续抓,衣服和手臂之间的感觉告诉他,他已经大汗淋漓。
他抓住了花盆边沿,一点儿一点儿把它拉过来,把手探进去,抓住它的茎秆,艰难握紧,把它缓缓地拖离桌面。
花盆掉落下去,山荷被连根拔起。
“不忙,冲一下。”斯坦说。
斯坦明白我要干什么。
有人想掰开他的手,没成功。
有人朝他的手上浇水,一杯接一杯,冲洗掉根茎上连带的泥土。
他顾不得那么多,把那株山荷的根塞进嘴里咀嚼。
苦涩的汁液,牙碜的泥砂,古怪的破裂声,缓慢的吞咽刺痛着喉咙。
然后,在他再次陷入昏沉和清醒之间的搏斗之前,那一刻亮光一闪,一个念头蹦出来:那个“别动他”的声音是谁的?
“,Laureate Kunz Bueler,您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堵塞在鼻腔里。四周一片沉寂。
我就要睡着了。
不能睡!
他在陷入昏沉之前努力添了一个字的嘱托:“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