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皮袋沾满尘泥,侧兜里插着长柄烟斗。那根手杖是本看不出材质的原木,疙疙瘩瘩,顶端分叉,握手处颜色发乌,它正倚在窗边。瑟尔说老费像个巫师也许就因为这套行头,尤其那个皮袋,里面一定装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那三只昔蜓呢?它们也许真的发现了什么,看老费进门时的样子,不管是什么,都不轻松。
“不必了,这里面有太多的记忆,和历史一样沉重。”
“这说法不错。”瑟尔转过脸来叮嘱:“关键是热水。这鬼天气,今年比以往冷得早。”
骊珠上楼。房间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听了听板壁方管里的水声,摇了十圈摇把。
壁炉的火会把水箱加热,热水在客房里循环,疲倦的远客能在香椽酒肆度过一个有床和盥洗室的夜晚,洗去奔波中的累累风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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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来的时候老费已经点燃了烟斗,在烟雾里惬意地仰在椅背上,他和罗霍之间的扶手几上摆着葡萄酒和琉璃杯,一把红泥鹤嘴壶和两盏陶杯,炭盆火红,煮着高原特产的黑茶。
瑟尔指点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没这些名字,埃尔文、辛格、方亭,还有秦和桓,奇怪,听起来最后那俩是谷地人的姓。这都是哪儿人?”
“冰原人、松针人还有旸谷人,哦,还有个悬圃人。”老费的眯缝眼带着高深的笑意。
“哦?”瑟尔愣了一下。
骊珠也注意到了,老费用的字眼不是“后人”,是“人”。来自远方的抚霊人也许不是个冰原后人,而是个冰原人,老费来自另一块大陆。*①
但是,悬圃人?那块大陆不是“消失”了吗?
瑟尔说:“在小香巴拉,除了原住民,要数松针和双河的后人最多,冰原后人可是寥寥无几。雪峰下也只有罗霍一家冰原后人,根特兴许算半个冰原后人。至于旸谷后人,这里一家也没有。而悬圃人……算了吧,我只能猜您要找的是雪野中人。那就另当别论。伐木场那边有各种值得寻找的人,罪犯、被追债的、逃婚者,哦,这三者是同一种人;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决意遁迹的隐士;当然,还有漫无目的的流浪者和带着目的的投机客,都是身怀秘密的人。哦,雪野中人只有一种——身怀秘密的人。”
“和瑟尔在一起一定不会感到寂寞。一定有人这么说过。”
“当然。”瑟尔很放松,“不过,我可不想轻易转移话题。我是爱打听的啰嗦鬼,好奇心像棵树的故事大王瑟尔。”
“恐怕你得失望了,你不会喜欢我知道的故事,那些故事都很长,还杂乱无章,没有你所习惯的开端和结局,这常常令我自己感到惊讶。除非说的是一次确定的生灭,那就像描述一朵花的开放和凋谢。”
“对一个酒馆儿掌柜来说这可不好理解。”
“偶然事件不一定有确切的始终。或者说,如果时间足够长,开端和结局也许互为因果。”
“惊讶!怎么有点儿耳熟?比起旅人的道听途说,守着磨盘的驴子偶尔也能遇到说话有趣的磨谷人。您刚才说过这句话?”
老费愉快地大笑,“哈哈,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但它好像还在耳边发热。”
“说这话的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他印在我的印象里,穿着有趣的衣服,戴着有趣的饰物,他的眼睛最有趣,那种青灰色,而且一只眼睛的颜色比另一只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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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冰原人”是指Zera另一块大陆绿地冰原的初民,“冰原后人”是指迁徙到其他大陆的冰原人后裔。像罗霍博士这样的就叫冰原后人。由于各个大陆之间通行受限,如果老费是个冰原人,他就来自另一个大陆,是行者或者游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