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亭向前跨了一步。
汉子的护目镜里闪了几闪,恨恨地跺了一脚,大踏步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老者在方亭身后说:“你就别回头了。大家使命相同,却犯不着多做牵缠。也别跟着我,两闲。”
方亭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老者只给了他一个伛偻的背影。
方亭问:“旸谷来者何人?贤者能否见告?”
“不过是奥西莫帐前麟骑尉的一员。唉,旸谷人豢养兵马,羽翼渐丰,是个大患啊。他们在这个村子横冲直撞,丝毫没把秩序放在眼里,嘿嘿,这么下去,树敌无算,Samsara终将把我们当做敌人。Zera各族一盘散沙,旸谷人再强也没什么用。”
老者脚步不停,“你这一出手,他们会收敛些,但我看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钥石,那个孤儿倒在其次……”
“那个孤儿……”
“不知道都怎么想的,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云渊之子’?嘿!这十几年各家选了各家的,但到底还都是些孩子,管什么用?或许是晶霖塔传讯的缘故吧。”
老者强调了一下晶霖塔的发音,摇着头,“你既在此处,来意已明,无须赘言。”
方亭收剑作揖,“贤者高义,还望有缘再叙。”
“再叙,再叙。”老者的脚步反而缓了缓,“可知你方才救了那东西一命?咳咳……”
“他已经炼成冰锋,在下……”
“你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谢过,谢过。可那把剑不是冰锋,一试便知,没有这么不堪一击的冷焰。冷炼也算杀器,可真正的苦寒炼狱是在冰原,没有那种苦寒,就没有夜魇冰锋。”
“贤者明见。”方亭跟了一步,“敢问……”
“我说了,两闲;你也说了,有缘再叙。就此不必劳问。”
老者嘿嘿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碑林,末了留下一句,“费迪南.方亭,晶霖塔人的眼力竟不过如此,你居然认不出我来。嘿嘿……”
那笑声里似是调侃,却也含着一丝忿怨。
进贤冠潜入树林,转瞬不见。
方亭看着火把逼近,琢磨老者刚刚说过的话。
“钥石”和“云渊之子”,恰恰是方亭的使命。但不止那个老者那么说,他也对“云渊之子”不以为然。
联盟耗费资源,各个大陆兴师动众,分别弄出许多关联的事件来,都是为了寻找钥石和一个孩子。联盟只是以“重建塔林、恢复秩序”为幌子,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个老者又知道些什么内幕?这人对联盟和联盟的对立面都熟系,似乎和桑龙的关系更近一些。
而他觉得我应该认得他。老者是谁?他阻止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
方亭在脑海中搜索那道橙黄色的光焰,没有任何印象,对那个伪装和变身以后的身形也没印象。
晶霖塔人的传讯,说的是老费,还是埃尔文?
而,晶霖塔人的眼光不过如此?你错了。如果你到过晶霖塔,你就会知道,那里有与众不同的眼睛。
比如,那个悬圃乡下来的孩子,他就有一双奇异的眼睛。
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的时候,薄德在酒肆里正在吟诵那首诗歌,“……吁兮,Zera的河……”
薄德爽朗的笑声犹在耳边,大家都在笑,只有埃尔文和辛格几个松针和冰原的子弟不为所动,他们在角落里……那一幕,仿似眼前。在那个梦里,那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那个乡下孩子在那段时光里成长,那双眼睛的色差越来越大……老费说,它们能解读光的语言……不仅老费知道,蒂媞和莎莉也知道,埃尔文也知道……
方亭停下脚步。
埃尔文,是的,诺顿剑手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淡漠的眼神里压抑着一团冰原的火焰。
在晶霖塔,他还是握拳者在冰原的后裔,湖心岛领主的世子,而不是在冰原大陆陷入连环追捕的钥石窃贼、消失无踪的叛逃者。
而辛格,来自松针上塬的游学者辛格,在那里和埃尔文说着什么,背影伛偻着,双肩颤动……
方亭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打量刚刚立足的树林。难道是他?
不,游学者辛格的沙棘刺爆射如箭,没有那种橙黄色的利刃劈风。
方亭摇头,缓步向前,袖风一扫,残剑碎片静静飞起,四散落入砾石堆和草丛。
他动作潇洒自如,心里却叹了口气。
确实像老者说的那样,死士在这里毫无顾忌,Samsara把我们视为敌人是早晚的事。
秩序在旸谷人眼里已经是老迈的代名词。
那个方块儿倒是挺规矩,一直小心翼翼。现在,他也该见着正主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