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七今天已经遇到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是“怪客问柳”,她没亲眼目睹,是表嫂经过笛谷时遇到了怪人。
“真怪!你说怪不怪?那个小个子拿着一根花椒枝,左一鞭、右一鞭地抽打那棵柳树,抽得柳树直晃悠。”
表哥说:“怪什么怪!都五十多的人了,还大惊小怪,去笛谷寻仙访道的都神神叨叨,那人说不定就是个高道。”
“那小东西可不像。他穿得不像个中国人,那张脸和变形金刚的脸差不多。”
“金刚,还妖精呢!”
“他打听的可是咱家哈,‘这儿是笛谷,怎么会没有姓笛的人家?’”表嫂瓮声瓮气地学,“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找姓‘狄’的吧。”
表嫂白了这个低龄表妹一眼,整个石匠村可就她一个姓狄。
表哥皱眉不语。
狄小七倒是挺感兴趣,“你没告诉他?”
“谁会招惹一个怪物!没见过那样的,要不就是个精神病,正常人谁会跟一棵树打听事儿?”
接着,表嫂神神秘秘地对表哥说:“这几天可不肃静哈。宝珍家的理发馆、四妮儿的小超市、大梁家的石器铺子,来过好几批城里的黑社会,四妮儿说他们在踩点儿。今天早上,翠英在景区里看见那些人在草丛里翻腾来,倒腾去,挖了填,填了挖,准没啥好事儿。”
表嫂朝老舅努努嘴,冲表哥使个眼色,“你说咱村有啥好东西值得贼惦记?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找小七?”
表哥瞄了一眼老爷子,“人家找小七干么,你忙年忙糊涂了,别瞎啵啵。”
“瞎子才瞎啵啵,要我说哈……”
“胡说什么!”
表哥朝着表嫂打手势,皱纹组起伏荡漾。
怎么能说“瞎子才瞎啵啵”?
老爷子就是个盲人。他老人家正把碗举在面前,扒拉着面条往嘴里送呢。
表哥赶紧给老舅夹了一筷子菠菜,敲敲碗边,“爹,您多吃点儿菜,焖面有点儿咸了。”
表嫂说错话,只好把接下来的嘟囔就着面条不情愿地咽到肚子里。
老舅翻着白眼,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摸索到拐杖,站起来,颤颤巍巍出了堂屋。
狄小七扒了两口碗底子,把老舅的碗筷一起收拾到厨房洗了洗,快步跟出去,把表哥的埋怨、表嫂的反驳和他们的唏溜呼噜留在了身后。
跑出了院门,一切宽敞而舒畅,只有微风过林的刷刷声陪着他俩走到村口。
站在那棵老柳树底下,老石匠仰着脸感受透过树枝洒下来的阳光,慢悠悠地说:“你快十二了吧。”
“嗯,转过年就十二。”
“今天是啥日子?”
“二月四号,腊月十九。”
老舅掐着手指计算,“甲寅月、丁卯日,不宜动土、不宜出行啊。明天就好了,戊辰日。”
然后他缓缓地说:“你嫂子估得没错,那个人是来找你。”
“嗯,就我姓狄。”
狄小七没怎么在意。抚摸着柳树,她正在想嫂子说的怪事儿。
柳树知道树事儿,怎么会知道人事儿?
有可能人家交流的就是树事儿,比如脚底下有蚯蚓在挠痒痒,肩膀上的鸟儿们不太注意公共卫生,等等。
什么花椒枝抽打柳树,不过是风把它们拟人化了。
老舅伸出手。“噢。”她过去搀着老舅。老石匠的胳膊像铁钎子一样硬。
“你这身子骨还不行。”老舅叹了口气。
“还得长呢。”
“你过来,摸摸石敢当的背。”
“干么?”
“你不知道,它的背面有道旋儿。”
那块暗红色花岗岩蹲在老柳树的旁边,正面的五个隶字涂了红漆:“泰山石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