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卖猪肉的。”明承脑子里除了死前十二岁的种种外,又多了第一世明二的记忆,刚还失措的表情上瞬间浮起一层浅笑,还有些欣喜,“想起来了,我卖的猪肉最公道,就连孟大小姐都……”
说到孟大小姐孟妍,他又忽而语止,脸色沉下,温吞的呢喃起,“我抛弃了她娶了旁人,然后,她杀了我!”
那把每日不离手的剁肉刀已经跟了他七八年了,宽背利刃,梨花木柄,因为长时间被肉油沁的缘故,锃光的刀刃让人瞧着就寒意四起。他应该没想到,终日用来剁肉宰猪的刀,竟然会要了自己的命。
有些记忆还是不要想起的好,那把剁肉刀砍在胸口的一幕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一想起来身上还是不自觉泛起隐隐的痛,就连孟妍诡异失声的笑都能让他浑身一颤。还好,还好,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幻魂草银铃般的响声不减反增,一阵阴风而过,铃声由远至近悠悠传来,那是在为死者招唤前世的记忆,淡淡的青草香更是让每段经历刻骨铭心。
“哈,怎么着,不卖猪肉改开赌场了。”明承脸上的表情转变极快,刚还沉浸在对孟妍的愧疚中,转而又眼露不屑,嘴角上扬闷声一笑,轻轻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对于强行入脑的新记忆还有些不适。
他已不再是那个刚刚去世的十二岁孩童,有了前世的记忆仿佛顷刻长大,清澈的目光不再,嘴角扬起的笑渗着邪魅,纤细的手指轻挑起鬓边的长发不时在指尖玩弄。
刚还对幻魂草兴趣盎然,转念便烦了那些躁心的声音,跨起大步没有丝毫留恋的向前走去,直到一双白靴被河水浸湿方才止步。
这是从奈河流过来的水,碧清一汪,将将没过他的脚腕。
“呲~~”河水扎人的凉意让明承不觉倒吸一口气,像是细如牛毛的针从脚底窜进体内,冰冷的刺骨寒流顺着血脉在五脏六腑生根。
明明河水冰冷刺骨,他偏偏要硬挺着挤出个笑,咧嘴露出一排咬紧的牙关,又从齿缝中自语道,“哼~我明炎还没怕过谁。”
明炎,明承的第二世,一个开赌场的读书人。想想也知道,文文弱弱的读书人能搅动赌场这趟浑水,必然是个有手段够腹黑之人。
可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女人手里。她叫孟晓环,前世,孟妍。
不知是从何时起的孽缘,这两世的人生注定都绕不过她。
“表妹,你娘在世时就把你许配给了我,如今,我想娶你,你愿嫁给我吗?”
“可我爹说,要等你考取功名后才同意。”
“怎么,害怕我饿着你!放心,眼下赌场生意越做越好,你跟了我,那就是明家大夫人。”
“那……我再跟爹说说……”
……
一幕幕往事重现,明承悔的肠子都青了。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有些混蛋,当初若是没想踏实过日子,就不该死乞白咧求着人家下嫁,一边甜言蜜语,一边还逛窑子,不出事儿才怪。
对家给官府卖了情报,赌场被一锅端,明炎在青楼逍遥了两日不见人,却苦了孟晓环一家。府邸被炒,父亲气死,孟晓环寻了多日竟在青楼找到快活的明焱。
柔弱如她,却生出一身蛮力,将挂在壁上的长剑拔出直径刺向明炎,温热的血喷向白纱帷幔,像一朵彼岸花热烈盛开,娇艳欲滴。她犀利不屑的目光轻瞟向被血染红的轻幔,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蔑视的神态像极了前世的孟妍。
剑落,魂落,孟晓环颓然跪地,竟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那声音比幻魂草的还要透亮。
本还强装欢颜,当前世的画面慢慢飘散明承的笑也消失了。那时,自己是当事人,不管错对总不自知,而现在,成了局外人,瞧着曾经的自己竟生出万般恼怒。
若非脚下刺骨的河水一阵阵抓挠着他的心,怕往世那些混事已让他羞愧难当,不过,对于今生只活了十二岁这件事也稍稍有所释怀,一切怨不得别人,只怨自己造孽太多。
散漫的脚下步子无力,当从河水中解脱踏上奈何桥时方感如释重负,短靴已湿却没了凉意,明承叹了口气决意快快走过这座桥,早投胎早些忘了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