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傅南烟垂眸,视线盯着那语不停歇、恨不得手舞足蹈的说书人。饶是一向有些迟钝的文沛也察觉到氛围不对,剥了荔枝,不知道是自己吃还是等泱姐心情好了再说。
黛青见她这般模样,亲自端起通体晶莹的玉瓷酒壶,斟酒两杯,道:“前几日慕容修为我回信,顺口一提不久前沈峥亲去黑死病的发源地探查,慕容修便顺道为他诊了一脉。”
傅南烟抬眼,等她下文。
黛青把酒杯呈递到她面前的桌案,“这两年,他昼夜不分,积劳成疾,加之先前的子母蛊毒在他体内存留多年,已是枯木之躯,常伴随着呕血、头昏等症状,情况,并不乐观。”
傅南烟愣住,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临走前分明嘱咐了倪大夫要为他好好医治,倪大夫也与我说,他只要好生调理便不会有所影响……”
“你大概有所不知,两年前你递给我消息离开后,我亲自带人前往山城,一路并未看到沈峥的身影,我的手下们找了很久,发现他昏倒在那间地窖,咳了一身的黑血。”她顿了顿,有意看向傅南烟,傅南烟很震惊,这两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
“他孤身一人倒下,不知昏了有多久,如果我的手下没有寻到他,或许,他在那日便已步入黄泉。”
“不可能……”
那天……傅南烟回忆她离开的那日,却没法说服自己,她害怕回头便走不了,所以脚步匆匆,不敢看沈峥一眼……
傅南烟抓住酒杯,手微微颤抖,酒水溅到她虎口,她浑然不觉地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这两年钱安清寸步不离,听说沈峥要带她回京都。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见一面,日后,许是真的没机会了。”
黛青把斟好的第二杯酒递过去,她倒了两杯酒,都是为傅南烟准备的。
傅南烟闻声一顿,只觉得心中愁绪万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酒,她捞了过来,清酒入喉,却烧的嗓间发疼,连着心一块。
黛青把该说的话说完,不欲久留,她起身,让傅南烟仔细想想。
文沛并不知道那眼下有蝴蝶印记的美人说的什么,可她知道沈峥,战神沈峥,如今南疆疆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百姓敬重他,连皇上都比不了。
自那蝴蝶美人走后,泱姐便不要命似的灌酒,一杯接着一杯,文沛想了很久,终于下狠心把酒壶拿走。
“姐,有什么心事你别藏着,说出来就好了。”
傅南烟没醉,她在深宫里练就千杯不醉的本事,她闻的酒气,喝的酒水,都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工具。
她脸颊微红,那是酒后显露的反应,可心里,却明镜似的比谁都明白。
今日这风,吹的实在柔了些。
她偏过身去,支着窗沿,试图让风吹走郁结的心绪。
楼阙之下的街道,人来人往,倏地一抹熟悉白衣身影略过,她呆滞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跟上去。
……梦?
上次见到他,似乎还是大败厌火的战场之上。
远远的,她瞥见了。
他眉宇比从前更加冷峻坚定,经历过人世间的锤炼,少年气息已然不在,只剩下沉稳成熟,难以亲近。
那时她想,再见应该是怎样的场景。
“泱姐?”
文沛不解地望着傅南烟出神,担忧地道:“泱姐,你喝多了,睡一觉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傅南烟喃喃,忽然提高音量,对着窗下远去的人喊:“亦承!”
那人一顿,回首向她看去,傅南烟看到了他的模样,许是借着酒劲,来了贼胆。
沈峥只见得,出现在他梦中不知多少次的少女张开双臂,翩然迈过窗沿落下。
她一身素青软烟罗,长发披散,如一只妙曼的彩蝶。
他瞳孔猛缩,那一瞬间停止呼吸,用最快的速度上前,将她牢牢接在怀里,扑通一声闷响,他跌落在地,却用身体护住了傅南烟。
这大概是两年来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却这般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