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深宫也显得格外幽静。
受命引路的许昌盛走在前面,而东方朔则低着头,贴着宫墙跟在他的后头。
此时,东方朔的脑海中,仍然萦绕着太子抛给他的那番话。
“东方朔,太子的意思,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原本一路沉默的许昌盛忽然开口,给了这僻静的宫道带来了一丝并不违和的响动。
而此话刚一响起,低着头的东方朔便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了身前的许昌盛。
许昌盛此时已经停住了脚步,并且转身面向了东方朔。
因此,东方朔也同样将脚步一顿。
“六皇子需要我来杀,但却有不能让我亲自动手来杀。”东方朔低声开口,他说的这句话,正是方才在主殿中太子和他说的原话。而后,他抿了抿嘴,借着道出了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太子最为核心的意思,应该还是前半句话。而至于后半句,则应该就是在我执行前半句话的同时,必须要保证的附加条件。”
既要他去杀,他却又不能亲手去杀。
若是多加品味的话,也不难理解到其中的原因。
“你此刻所做出的解读,就是太子殿下这番话中,最表层的含义。”许昌盛道,“不能说你完全是对的,但也没有理解错。那么,你能明白为什么吗?”
东方朔沉沉的呼了口气。
“你们久居深宫的人,都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吗,直白一点不好吗?”他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嘴上还是不免如此抱怨连连。
听着这句抱怨,许昌盛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这个被称作‘宫闱’的地方,最诱人的便是权力。得到的人需要极力守住并且奢求更多,而没有得到的人,则会想尽办法地去得到它。”许昌盛开口说道,“所有的人,整日整日地都在为了这样东西而苦思冥想,每一个角落都被死死盯住,任何人的任何一点纰漏都会被人无限放大。直白虽然省事,但代价就不可知了。”
东方朔撇了撇嘴。
他道:“说白了,就是一群闲人的勾心斗角罢了。”
“可谓精准。”
许昌盛笑了笑,随后便立刻将话题拉了回来,“在走过一个转角,便是你们住宿的地方了。在送你回去之前,不论为了什么,我都要先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
东方朔迈开脚步,走到了许昌盛的跟前。
此时,两人之间仅有最后数尺的距离。
“想要知道太子的想法,就得先弄清楚太子的目的。”东方朔道,“而太子的目的,从刚才他刻意直白地对我说的三言两语中也不难看出。他作为储君,不希望灵域的掌控权落到自己以外人的手上。”
许昌盛没有说话。
他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否定。不说话,就是肯定。
东方朔很快便接着说道:“所以眼下,摆在太子面前唯一的路障,就是六皇子。除掉障碍,以太子的手腕来说,并不难办。但若想要彻底攘除这个障碍,就不能简单粗暴,必须是要做到稳妥。而直接动手,所有的罪责必定很快都会指向太子,即便不指向太子本人,也会被有心人用以锚准太子的羽翼,反而给太子制造更多的麻烦。”
许昌盛仍然沉默。
东方朔道:“如此理解,显而易见的一点,是不仅不能由我亲自动手,谁也不能随意动手。六皇子的死,必须要名正言顺,甚至是顺理成章地滴水不漏。”他顿了顿,随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如果,能让皇帝亲自动手的话,那才是最上策。”
听到这里,许昌盛当即摆了摆拂尘。
随后,他便转身,面向了原本前行的方向。
“以后在这宫闱里头,可不要再提到方才提及的任何一位的尊名了。”背对着东方朔的许昌盛,不轻不重地说道,“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墙的外头,会不会有耳朵。”
话音落下,他便朝着前方走去。
东方朔默不作声,抿了抿嘴后,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走过转角,二人都已经能够看到那三重宫墙,最外层的大门了。
而在大门外,正有一队巡逻卫对,从廊道的另一个方向上迎面走来,距离二人大概还有三五十丈的距离。
“你若能尽心是再好不过,而若不能,也最好不要出现在对面。”就在此时,许昌盛停住脚步,开口低声地说道。
东方朔嘴角一勾,道:“太子许诺了我灵域半成的红利,既然这天下有我的份,我自然会尽心的。”他没有停步,而是直直走到了许昌盛的身旁,并且经掠过,“利益,远比人情更加可靠。”
话音落下,他便毫无停顿的,朝着前方走去。
正如他所说,太子的许诺是,只要他能够完成使命,太子便对他许诺了龙林帝国在灵域之内,半成的红利。
原本他是要从龙林帝国手中谋求灵域,龙林帝国之庞他可以窥见一二,而他自己如今尚且势单力薄,那么做无异于虎口夺食。而此时,只需要尽心做好一件事,便可分得半成灵域的红利,何乐而不为?
眼看着东方朔与巡逻卫队擦肩而过,而后入了宫门之后,许昌盛才是收回了目光,转身照着原路返回。
“他若真的成功了的话,做我这把老骨头的孙子,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许昌盛一边走着,一边在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然后,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于是,天亮了。
天际吐白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整个苍穹便已经被太阳照亮。
而此时,二十八郡的青年男女们,这已经纷纷在太监、宫女们的呼唤声中醒转过来,完成了洗漱并陆续在太监、宫女的带领之下,再次前往了东宫之中六皇子的寝殿,玉凌殿之前的广场上。
当所有的青年男女在肃穆中整齐罗列时,徐徐张开的大殿门内,六皇子便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之下,自大殿之内走出来到了阶梯最上端。
“这个家伙,怎么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