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顾筱宁在病房里陪着阮昭, 一直到下午才离开。
在她走后,阮昭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不由想起那天早上她醒来的场景。
在医生检查过她的身体之后, 便通知家属可以进来。大家蜂拥而入,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傅时浔。
那样的傅时浔,狼狈不堪, 一夜熬下来,下巴有些明显的胡茬。
跟她在扎寺初见的那个骄矜清冷又俊美的男人,判若两人。
“都别担心了, 医生肯定跟你们说过吧,我已经没事了, 估计在医院里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
阮昭一脸是伤的躺在床上,反而比其他人神色都淡然。
云霓到底是个小女孩, 最是憋不住气, 看着她的脸, 一下就要哭了:“昭姐姐, 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阮昭见她盯着自己的脸颊,不由一笑:“医生说了, 这些都是小伤, 真没事。”
她因为是从山道上滚下去的,所以脸颊被碎石, 擦了一脸。
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凄惨, 小半张脸都被擦破了皮。
要是之前她或许会找借口把傅时浔支开,毕竟她那么在乎自己在他眼中美不美, 可是想到小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 他早就将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都看在眼底。
甚至连她埋在心底,连顾筱宁都不曾吐露过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见云霓还在哭,阮昭试着去抬手,但是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太沉了。
等她的手,好不容易举起来,旁边的人几乎同时喊了起来。
韩星越:“姐,你的手怎么了。”
云霓:“昭姐姐,你的手。”
这会儿阮昭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原本那双保养到极致的双手,此刻遍布细细小小的伤口,最重要的是右手手背上被缠着厚厚的纱布。
这次一直表现的很淡然的阮昭,也失了神色,呆滞的望着她的手掌。
她知道自己当时跟那个曲老二缠斗的时候,手套被扯丢了,但是她没想到手掌会受这么重的伤。或许是在小木屋里时,她浑身都散发着剧痛,以至于她对手掌的疼痛,没了那么敏锐的感觉。
此刻傅时浔的表情,同样是震惊。
昨天他找到阮昭的时候,她躺在大雨里,浑身冰凉,感觉快没有一丝热气。
他只能先将她带到小木屋里,后来他抱着她,她的双手一直垂在地上,彼此说着秘密,傅时浔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掌。
云樘转身去找医生,没一会儿医生赶了过来。
韩星越:“医生,你快看看我姐的手,她的手没事吧?”
医生说道:“病人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之前失温症引起的后遗症,手上的伤势倒只是小伤,这个手背昨天我们就做了处理,缝了十针。”
“医生,我是一个文物修复师,我的手对我很重要,所以我的手掌会变得不灵活吗?”
医生一愣,这倒是没想到,但也挺能理解的。
毕竟医生这个职业,也是需要手指精细度的工作,作为专门修复文物的人,手掌若是有损伤,确实是无法接受。
医生赶紧安慰道:“放心吧,昨天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你的手掌伤势主要就是各种细碎的小伤,估计应该是从山上滑下来的时候,被石子割的。最大的这个伤口,虽然缝了十针,但也并没有伤及到筋骨。所以我相信手掌的功能,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虽然医生确实在安慰阮昭,但做医生的,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众人的心也是依旧吊着,倒是阮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轻笑道:“我相信自己不至于这么倒霉。”
连医生都说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那她就当肯定不会受影响。
“好了,家属看完就先回去休息吧,病人也还是需要静养的,”医生见病房里挤满了人,忍不住叮嘱了两句。
于是最后云霓留下来,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云樘和傅时浔都守了一整夜,两人虽然在外面也闭了闭眼睛,但是医院这种地方,等待的人永远都是睡不好的。
就在病房空了之后,云霓问阮昭想要吃什么,她去买点,突然房门再次被打开。
傅时浔手里拎着袋子,上面写着‘养生粥铺’。
“我给你和云霓,都买了点东西,刚才我问了医生,他说你可以吃流食,”傅时浔走进来,将袋子放在桌子上。
阮昭冲云霓看了眼,小姑娘十分自觉且懂眼色的说:“我先去个洗手间。”
她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阮昭和傅时浔。
阮昭笑盈盈的看向傅时浔,弯了弯嘴角,故意说道:“傅教授,你好狼狈啊。”
她的故作轻松,似乎是想打破彼此间有些沉默的气氛。
“对不起。”
傅时浔微抿着唇,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话。
阮昭微叹了下,果然,他还是将自家受伤的事情揽在了身上。
她说:“我之前在木屋的时候,都还来得及跟你说,我去山上找曲婷,结果那个曲老二尾随着我一起上了山。我是因为跟他发生争执,才会失足掉下山。所以要说起来,我应该算账的是他,你不需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她此刻说的话,确实让傅时浔为之一惊。
本来他也以为阮昭是因为雨天山道太过湿滑,才会失足掉下山道。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曲婷的父亲。
“傅教授,你不是说过你也是普通人,所以你没办法掌握所有的意外,也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你自己身上。”阮昭轻声说道。
她从来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傅时浔的道德枷锁。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应该还是会选择在那个时间去找曲婷,还是会碰上曲老二,还是会因为跟对方的缠斗,失控摔下山。
阮昭微仰头:“快回去休息吧,你都有胡子了,傅教授。”
她伸手点了点他下巴的方向。
傅时浔将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餐盒,递了过来:“我先看你吃东西,吃完了,我再走。”
之后的两天,傅时浔每天都会坚持过来。
而且是晚上就住在医院里,陪着阮昭,哪怕她提醒,他也没有回去。
还是庄维和田希过来看她,阮昭问考古队那边怎么样时,田希不小心说漏嘴,今天傅时浔刚被考古队的总负责人训斥了一顿。
“我们当时也惊讶不已,就傅教授是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结果他就犯了,赵老师批评傅教授的时候,好多人都撞见了。”
阮昭想了下,问道:“傅教授怎么了?”
“我感觉他好像是精力不太够,”田希小声说道。
庄维立即制止她:“田希,算了,阮老师都病了,我们别拿这件小事打扰他。”
阮昭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生病住院,他每天都开车从三溪村赶到医院,然后又一直在医院陪伴自己,早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状态。
就像她说的那样,傅时浔这样的男人,外表太冷,心底却柔软的不得了。
明明不是他的过错,他也要将所有都揽在身上。
原本阮昭以为,小木屋里的那个吻改变了他们彼此的关系,但当她重新醒来时,不管是她还是傅时浔,都没再提起那个吻。
第二天晚上,傅时浔一下班,就立即赶到医院。
他看到空空如也的病房,立即抓着路过的护士问道:“请问这个病房里的人呢?”
“转院了,说是转到北安市的医院去了。”护士对他可太有印象了,谁都知道63号病床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病人,有个痴情又帅的大帅比男朋友。
每天都会过来陪夜,赶都赶不走。
傅时浔转过身,望着这间空空的病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或许是猜到他又赶来,又或许是莫名的某种心理感应,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条微信。
阮昭发来的。
阮昭:【傅教授,我想你现在应该到了医院吧,很抱歉没能提前跟你说。我已经转到北安的医院,这几天我知道你也很辛苦,而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耽误你的工作。小木屋里发生的一切,其实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想你也是,不要再将所有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就如同我对你的生日祝福那样,我希望你的世界永远璀璨而热烈,也如星火一样,永远长明。所以现在我好好养病,你努力工作。不用回北安市找我,我会好好养伤,毕竟不会有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结痂时的丑模样。】
本来以为就这一条,可在傅时浔读完这条时,又进来一条。
阮昭:【我们也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环境,真正的认清楚心底的想法。】
他望着这句话,再次陷入沉默。
果然,这天之后,阮昭再也没联系过傅时浔。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要有时间,哪怕无法见面,也要在微信上撩拨他一下。以至于傅时浔在休息时,也会不自觉的伸手拿手机,检查微信的信息。
可一次,他都没听来阮昭的主动联系。
阮昭在医院里待了十天,甚至经过了专家医生的再三检查,也确定她的手掌不会有任何功能影响,她姑姑阮瑜这才允许她出院。
她长这么大,人生中唯一怵的,大概就是这位姑姑。
好在阮瑜也知道,她的小院里有董姐照顾,而自己家里她要上班,丈夫韩华斌也要上班,韩星越更不可能指望他照顾阮昭。
阮瑜这才同意阮昭回自己的小院休息。
当天,阮昭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韩星越当晚就搬了过来,用他的话说:“姐,我跟我妈报备过了。我说我来小院陪你,你现在在家里,又不能工作,肯定很无聊。而且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需要个跑腿的,正好我也可以。”
阮昭看了一旁虎视眈眈的云霓,还有正在擦桌子的董姐,淡然道:“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跑腿的。”
不过就这样,韩星越还是住了下来。
原本还一切平安无事,阮昭脸上的擦伤也养的差不多。
这天,阮昭从楼上刚下来,她这几天没工作,一直在看爷爷留下来的修复手册。她爷爷虽然不如她的师父顾一顺名气这般盛,但是却一直有个心愿。
那就是有朝一日,也能将自己的修复心得,出版成册。
只可惜,他只是个因为要照顾儿子,而被耽误了修复生涯的普通文物修复师。
她时常会翻阅爷爷亲笔写下的这些修复手册。
她下楼后,就听到客厅里的韩星越在骂脏话:“艹,谁他妈说我姐是在倒追,傅教授也对我姐有意思好吧。这些脑残,什么都不懂。要是傅教授不喜欢我姐,他能在医院陪我姐那么多晚,赶都赶不走。”
“要是让我知道,这些键盘侠是谁,我一定拧掉他们脑袋。”
他骂的正起劲,阮昭正好从身后,直接将他手里的手机拿了起来。
就看见他原来在看一个帖子。
应该是北安大学校园论坛上的帖子,有个清晰而血红的hot字样。
阮昭认真看起帖子,帖子的名字简单又粗暴,‘放烟花倒追傅教授的女主角,就是篮球场上的那个大美女吧’。
啊?
她往下看,就看到楼主说道,这几天在某音上被点赞了上百万的那条烟花短视频,就是为了有人为了追求本校考古系知名大帅比傅时浔教授而放的。而这个放烟花的女主角,很可能也就是之前在篮球场上与傅教授亲密互动的大美女。
这个楼主不仅放了那条烟花视频的链接,还在bsp; 那场篮球比赛是官方主办的,学校也拍了学生进行跟踪报道,当时确实拍了不少照片,也不知是不是摄影师偏心,阮昭居然有不少照片。
阮昭倒是对那个烟花视频感兴趣,于是她直接点开链接。
没想到就看到,赤橙色的烟花将大半边漆黑夜幕都彻底点亮了,然后一个大大的‘x’在空中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