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让你们别下地了,怎不听呢?”
“不下地,好好的一块田,难道荒了?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有一半是天字田呐,连乔大户也眼红咱家的好田。”
“他眼红给他就是了。”
“唔,那可不行,这话不能叫你爹听见。”
“娘,我每回给你那些钱,按理该吃穿不愁呀!这次回来,怎还住这破地方?不是让你雇人把这房子修整修整吗?” “咦,那不是新添了个火炉房吗?”陆大娘扭身往鸡舍那面指了指,“年前修的,冷天时候我和你爹就呆那,嘻嘻,年过的暖和哟。”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那么些钱,最后肯定都要跑到你儿子口袋里。下回我把钱直接送到赌场去得了,也省得倒几趟手麻烦。”
“看你说的,你哥现在躲哪去了谁知道?我怎么把钱给他?”
“既然你有钱,怎么不买双鞋,回回来你都光着脚!”
“农村人讲究那些干什么。鞋我倒是买了,不好意思穿嘛。我们这块有人大热天的还穿鞋的么?”
“好了,这回我就不拿钱给你了,反正你要钱也没用。”
“话不是这样说,你哥虽然不在,那些催债的可是三天两头往家跑。不给钱就要命,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跟你爹被他们打死呀?”
李太太有些无可奈何,她招呼香笙捧过来红彤彤一封硬钱,交给她娘道:“这些年我拿回来的钱,全让你儿子败光了,因为
这事,决明跟我生了好大的气!我再不能回回拿这许多钱给你了。这些你拿着置办点家伙,瞧瞧这屋里,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赶明儿再买两个佣人,服侍你们。”
陆大娘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可不敢要人服侍。”
入夜,隔壁陆大娘早早得扯起了鼾,绿萍怕黑,在这样没有窗子的屋子里睡觉,还是头一次。大约到了三更,陆大娘终于不再打鼾了,她也稍稍有了困意。她翻个身,闭上眼,摸到一面扎手的,粗糙而冰冷的墙壁,隐约得,她听到似乎是墙壁那一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使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爬起来,准备去看看。
是太太同她娘在说着什么。
她趴到墙根底下,头顶上有一扇小窗,窗里微微亮着,想是点了烛火。她竖起耳朵,听到李太太说:“。。。这回是遇到点麻烦。当年糟蹋雏儿那个畜生,是谭屋那面一个二流子,而今莫名其妙死了。他那个不要脸的爹就找上全花娘,给我说,要我负责找人给他们家传后,否则他就嚷到城去。”
“哎呀呀,这可不能给你爹知道,你爹要活活气死的呀!老天不公啊!”
“眼下就是得想办法不让他们嚷出去嘛。”
“他们要孩子,抱给他们就是啊,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娘你先别急,听我说。我给那孩子寻的人家可是有权有势,我当年是哄了她的,我总不能跟人家说实话吧,人家也不能要呀。如今要是给她知道了,还不得恨上我们家,那我们李家就难做了。我呀,在人家那落下了把柄,由不得给人使唤!”
她娘气得嘴里嘶嘶响,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这事早该对人家说实情啊,人家要不要那是孩子的命。你不该呀!”
李太太道:“我这辈子就做过这一件错事,现在悔也悔不及。”
“那咋办?要不我明天就找孙媒婆去,就给那二流子爹寻个人吧。多花点钱,兴许有寡妇肯呢!”
“咦,人家是给他大儿子说媳妇哩。人家可不要寡妇,要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
陆大娘气得抹了泪,上气不接下气道:“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咳……按我说,甭搭理他。我李女婿家大业大,谁能做得了他的难!那家老不死的,就得要他断了根!”
“娘,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已经有法子了。我那个不争气的丫头,跟着我一块来的那个,我想把她给了,多给她些钱,她也没二话……”
绿萍听到这里,便缓缓得退回房里。她躺在床上,反复咀嚼着李太太刚刚说的话,猛然间,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