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卿眉心一蹙，没有立刻回答池慕酒，沉默片刻后才说：“这里每人背后都有辛酸，不是各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就是格斗场上拼杀出来的。何必要再提过往？”
池慕酒略一沉思，不打算再为难他了。
倒是云歌，上了心的事情就得弄个明白。“没关系，当我没来。你的鸿门宴就此撤了吧。那群自己爬卡车钻进地下城的野兽，我是不会放的。”他说完，转身就走。
“咕呜……”
云歌这一转身，迎接他的就是野兽喉咙里滚动的低吼。他身后的狼人，全都前爪子扑地化身巨型野兽，呲牙裂齿地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将云歌围了半个圈。
这架势，哪里需要挖陷阱，他们自己就是一陷阱，越往里走陷得越深。云歌算是看明白了——步长卿跟他当街交涉，是要“民心”杀他。
“干什么？退下！”步长卿抢一步上前，拽着云歌退出巨狼攻击范围的同时，厉声喝退围了上来的狼人。野兽们起身化作人形，冷冷地觑一眼云歌，各行其是，散了。“少将军息怒！你跟我进城走一走。进去瞧瞧你才知道，夜袭地下城平民的事情，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云歌眸光眺向远方处，冷声问他。“我只问你，在这狼人窝里，你说话管用不？”
步长卿只管跟云歌赔笑，不正面回话，用眼神光跟他身旁的池慕酒致敬。“这个问题，池将军最有发言权。我一公选出来的管理员，不存在说话管不管用的理。”
他这大实话说得在理，现在领袖都是公选的，不存在谁说话管不管用的问题。此话，透露狼人社会制度的同时，也侧面透露了步长卿知道池慕酒就是“赤霄”的事情？
狼人生活在玛雅星边缘地带，不等于他们跟人类社会没有任何瓜葛。若是那样，他们早被赶出玛雅星了。
这步长卿，话里有话、套里有套，竟然拿池慕酒的真实身份威胁他俩。
“步先生，您老喊我池将军，不怕认错人吗？”池慕酒也跟他陪笑，貌似以牙还牙。“伊甸园都调不到池慕酒的档案，你是怎么调到的？”言下之意：我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你也不能拿我怎样？你要将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管控局顶多派人来这里通缉流放犯。我怕他们通缉不成？怕的话，敢站这里跟你理论？
他私底下拽了拽云歌衣袖，“去城里逛逛吧。像你说的，来都来了，何必着急走呢？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旁人不愿透露的，你自己调查好了。无非是多耗些人力、物力，何必在这里欠个人情？”
执政官不是不会尖酸刻薄，他只是不习惯像云歌那样，为了内心的一点执着，能与全世界为敌。即便这样，也不等于他脾气好，能被人随意欺负。
野兽一爪子呼他脸上，他可以不计较。那晚分明是他们造杀孽、犯众怒在先，还敢问云歌要人？要人也不要紧，欺负人还把他给搭进去……
叔可忍，叔他婶的不能忍！
“好，我跟你进城。”云歌转身，先一步往城里走。池慕酒和步长卿紧随其后。
池慕酒来这狼人窝里，横竖就是个作陪的，进不进城都没什么所谓。
步长卿这导游倒是很称职。云歌心气高，一路都没搭理他。他就不远不近地缀在池慕酒身旁，保持一个即亲昵又尊重的外交距离，沿途跟他讲解各大建筑的历史由来。
云歌那仿高冷，竟然沿途都在偷听。
这座狼人窝，没有正式命名，狼人们叫它“地下狼城”——很中性，不带任何感情色一地名。
“为什么这里没有现代设备？”池慕酒出于好奇，沿路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座地下城始建于一百五十年前，步长卿之前都说过了。最早建造地下狼城的先民们都已作古，他也没什么避讳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照实说：“最早在这里修建地下城的狼人，是星际海盗实验室里的废品。他们全是荒漠区一所医学机构挑选出来的‘种子进化品’，从婴儿时期就进入实验室，接受临床医学改造。”
“二位将军生在联邦时代，大约都知道，最早的医学改造并不是基因嫁接，而是非生物的机械嫁接。有些进化品嫁接到最后，只剩个大脑活着，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
“基因嫁接刚兴起那一阵子，他们听说基因改造能重铸生物躯体，并且让他们拥有超越人类自身的力量，就主动请缨作为‘优选进化品’，接受基因嫁接的临床实验，成为了另一种改造人。”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实验失败了，他确实拥有了生物躯体，只是会说话的野兽——狼。”
“海盗并不想花钱白养他们，用麻醉剂将这些废弃的‘进化品’挨个儿放到，装进太空船任其漂流。他们原以为自己会死，路上却遇到一位好心的星际导游，将他们带进了玛雅星。他们没地方可去，就在旷野上挖了地洞，安家落户。”
“流落到玛雅星的废弃‘进化品’们，恨透现代文明，恨透了所有跟机械有关的东西，而且害怕强光。所以地下城雏形，就建成了这样。”
“我们是第一批发现这座地下城的狼人，并不是始建者。因为人类猎杀，他们早在我们进城之前就已全部‘灭绝’。我所了解的，都是我们整理文物时发现的线索，还有一些零星日记。那些日记很原始，用笔写的，字迹凌乱，可能是野兽没有办法像人类一样实现五指分化的缘故。”
云歌背着步长卿，眼眸里的寒光蓦然碎了一地。他垂下眼睑，故意掩起虹膜里烙下的那点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