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瑞莲微退一步,稳住身形。
周身落雨般淋下温热的血珠,淅淅沥沥,切割成块的躯体铺得地面湿滑泥泞。
那树状藤蔓宛如虚影,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剑身花苞并拢,没精打采地垂下枝叶。
女骑士扶了扶脑袋,打了个踉跄,她清楚地感觉到自身体内的魔力所剩无几。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的让这柄剑释放出自己能达到的最大实力,它贪婪如饕餮,永不满足且暴虐无道,当夜玫瑰完全绽放,死亡的触须捕捉到猎物,附骨之蛆如影随形,无论敌友,都将成为它的食粮。
卜瑞莲觉得恐惧,她从双头巨龙的巢穴里偷取了魔物的宝物,心中的狂喜却随着对其了解的深入化为不断增生的恐惧。
她究竟能否控制住这把剑?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卜瑞莲毫不怀疑,当自己疏忽大意的那个刹那,这只阴险狡诈且善于忍耐的毒蛇便会顺势而上,将自己吞噬得干干净净。
女人跌坐在地,努力打起精神,她佝偻的脊背没什么肉,原本丰满的曲线凹陷下来,骨头根根分明。
不死者的身体完全由魔力供给作为支撑,枯竭的魔力储备反映到外表,使她看起来完全脱了人形。
埃芙格兰躺在原地,了无生息,胸口并不起伏,衣襟混杂着内脏血块,神情安详得像是睡了过去。
过分凝固的空气沉重滞塞,尽管这里没有人需要氧气,肺只是个摆设,可是卜瑞莲依旧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如果埃芙格兰醒不过来怎么办?
女骑士混沌地想。
如果那宝石只能复活三次,如果她的生命在第三次复活时已经消耗殆尽,如果她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记错了宝石的使用次数,如果……
这当然有可能,不是吗?卜瑞莲记得宝石的作用,没有任何一种魔法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受到元素之神垂怜的人们只不过是在祈求神的呼应,所谓的复活,也仅仅是在濒死时,将人类生命最核心的动力强行透支,修复损伤,填补空缺。
所以埃芙格兰才会愈发虚弱。
她的宝石只能使用五次,在第六次,即便伤不致死,透支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
卜瑞莲缓慢抬起手,她的肌肉酸软,不怎么听从自己的指令,骑士艰难地抱住自己,蜷缩的躯体侧倒在地面上。
埃芙格兰说她是自己生命意义,对卜瑞莲而言,她又何尝不是她的?
复生的死者只能行走在夜幕之下,宽大的斗篷从头到脚,遮蔽了她的容颜,剥夺了她与常人对话的能力。
如果她不想被拷在十字架上,忍受烈火燃烧三天三夜的疼痛,从灰烬中爬出来,带着重度烧伤的痕迹去找埃芙格兰,铩羽而归。
那她最好忘记自己还能吃能喝时的一切社交关系,赫尔特家族的卜瑞莲大小姐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她充满公主气息的房间和遗物在悼念后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姓名甚至没有写入族谱的权利。
“你又在瞎想些什么?”
一双冰凉的手绕过她的腰,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卜瑞莲的背部。
陡然间,卜瑞莲飘飘悠悠的灵魂落了地,灌入躯壳,从无尽空洞中踌躇着探出头。
她紧紧握住埃芙格兰的双手,女孩的发丝扫得脖颈发痒,气息虽弱,却带着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