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霄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仿佛是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嗓门道:“你这是欺君!”
“不算。”余知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冲着他笑道,“要是我现在给皇爷接上,那就能好。若是拖到等皇爷能见到御医的时候,那就真好不了了。”
贺霄脸上微微有点儿尴尬,大概还生气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余知葳对哄人十分有经验,赶忙凑到小男孩儿跟前,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笑道:“好啦,我给皇爷赔不是好不好?是臣罪干万死,臣现在将功补过——给皇爷接上好不好?”
贺霄听了两句软话,总算是转过脸来了,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为甚么一直都是自称‘臣’?”
“给皇爷守国门的时候,自然就是臣。”余知葳轻轻笑了一下,柔声哄着小男孩儿道,“可能会很疼,皇爷忍住了。”
余知葳言罢,扣住了贺霄的肩膀,狠狠上下一错。贺霄当然忍不住,张开嘴要尖叫。
余知葳猛地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竖在唇间,无声地道了一句:“嘘。”
贺霄猛然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喊出来的话全都支离破碎在嗓子里,带着茬子,剌着嗓子被他咽了下去。
那被余知葳用石头赌住的洞口外面,过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贺霄透过石头缝儿,瞧见了外面一帮人乱哄哄地过去了。
等到彻底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余知葳才松开了手:“事出紧急,还望皇爷莫怪我僭越。”
小男孩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一眨。余知葳衣袖上的绑带早就开了,露出了一截儿胳膊来,而在那截儿胳膊上,贺霄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几道伤疤、
他问:“这是怎么弄得?”
余知葳不以为意:“沙场来回,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贺霄忽然沉默了,只是盯着她看。
这时候天色擦黑,余知葳和贺霄却早都适应了这只能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的破地方,两眼已经能看清楚了。
贺霄生的很秀气,却又不是裘安仁那种带着女相的妖调,应当是为了掩盖身份,穿着一件儒生穿的襕衫,瞧着像是个读书人。他睫毛很长,蝉翼一般轻轻扇动着,眼睛通通透透,圆圆的像只小猫儿似的,瞧着干干净净一个孩子。
明明该是与她同岁的,却比她更像是个孩子。
余知葳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心里这样想着。
这是她顾家仇人的儿子。今天这种情形,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完全可以一铳刀捅死了他,而后将罪名推在叛军的身上。
而她如今在做的,却是在舍生忘死地护住他。
上天就是在这么开玩笑,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余知葳垂下眼睫,在心中无声地嘲笑着自己,杀了他,就真的能报仇了吗?
他爹杀了我全家,余知葳心道,可他当时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而且,今天要是杀了他,她和余靖宁一心想要稳定下来的局面,就彻底要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