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两派关于“一条鞭法”的斗争矛盾正式转移到辽东前线,原本磨刀霍霍的各位大人将獠牙转到外面来,集体冲向了阉党。
谭怀玠就是在这么个情形之下南下洛阳做了查案钦差。
他要看的是自家舅兄陈晖的信——虽说辽东前线的银钱解决了,军饷大概已经装车行在路上了,但京中依旧没有消停。
几个港口先后闹出“起帆令”造假、砍杀市舶司官员的事件,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查了一大通,处处都有问题。于是借着辽东前线战事吃紧,港口大开实在不利于边塞防务之由,一口气将北方港口关了个干净。
前朝“定元开关”留下的十三港只剩下九港,还因着最近严查“起帆令”,闹得草木皆兵,半死不活,早就不复当年繁华了。
陈晖在信中写道:“今我大衡朝中皆腐水蠹枢之态,实非嘉况。望贤弟先思后行,先保自身再言他话。”一股浓浓的担忧扑面而来,扑得谭怀玠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话是《诗经》里头的。
虽说陈家人是新派,但大衡毕竟考科举的时候又不考新学,还是读四书五经做策论文章,这话陈家人知道,“脱旧入新”的谭怀玠也知道
可怎么就有些人只挑自己愿意看的看,这么一句就偏偏落下了呢?
读完了陈晖的信,谭怀玠终于是靠在车中的软垫上闭目养起神来。
先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捋清楚再说。
洛阳是中原地区,跟沿海沿江开港口的地方全然不同,风俗淳不淳不知道,“旧”是肯定的。
这个“旧”,有两个意思。
几朝古都,原先繁华异常,更是前朝大昭的陪都,所谓“西京”,家底厚,但家底厚也有不好的地方。身无分文的愣头青更容易头脑发热,愿意挑战和尝试新的玩意儿,但家大业大的人就未必了。利益这种东西,向来盘根错节,难以割舍的东西那可就海了去了。
更何况“旧”还意味着顽固不化和抱残守缺。
所以哪怕是典型的旧派农本政策“一条鞭法”,实行起来也会因触及了这群“老”爷们的而受阻,停滞不前。
更不用说自己这个查案钦差还是个“脱旧入新”的身份,前去查案只会难上加难。
想到这儿,常年心平气和温润如玉的谭怀玠心里也不禁烦躁起来。
大衡这两年怎么回事儿。
海贸不兴,农本不固,辽东还在打仗,战后必然还有一批流民需要安顿,到处都是事儿。
大衡自隆武皇帝开国以来,才不过过了数十载,也没见怎么横征暴敛,怎就闹到了如今这般好似千疮百孔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