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恐惧,一次又一次灌进脑海里,余生很长,难道就要这样混沌地过了吗?
姜晓棉尖叫着醒来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他肯出现了,微微笑说:“冬漾,我做了一个好恐怖的梦,梦见他们都死了。还好那只是梦。”
“晓棉,对不起,在你出事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旁。”向冬漾的话里有惭愧的意思。
姜晓棉听得湿了眼眶,笑他傻,想伸手去抚摸那张很遥远的脸庞,可是一抬手臂就是被什么东西咬住的疼痛。
“你在事故里被玻璃刺伤了右臂膀,还好不是很严重。好好躺着,别起来了。”他连忙过来扶她躺好。
姜晓棉的眼睛立刻变得空洞无光,回忆历历在目,是梦或是现实,都显得若虚若实。仿佛是才刚刚承认这一切。然后拿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抓住他问:“那不是梦吗?”
向冬漾点点头,那些话想说又不得不说,“一共四个人,货车司机跟……跟韩非然当场死亡,阳和他,他……”
话没有说完就哽咽了。
姜晓棉抓紧了他的手等待……
“从昨晚到现在,刚刚结束手术,医生说如果一个月内醒不过来的话,他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又是难以叙述的话语,最后三个字像是一团疙瘩结生在一起,被人硬生生的掰开。
姜晓棉的手开始颤抖,第一次接触“植物人”这三个字,笼统的概念让她差点忘了那三个字究竟是什么定义。
她无法想象曾经在工作里那么干练利落的阳和,有天会毫无意识地躺在白白的床单里死睡。
阳和,我今生有多大的福气,我只不过是别人的未婚妻,怎么值得你拿命来救我?
老天,你确定你不是嫉妒英才吗?
向冬漾安慰她说:“你别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观察呢。”
姜晓棉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浸湿了枕头,她一扭头,太阳穴就是冰凉的刺痛。
她脑子里只想问一个问题,却无处相问。
阳和,当你冲上去的那一刻,有多决然呢?如果你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会选择冲过去吗?
除了迟阳和还有谁知道呢?
天知道。
迟阳和的思想来看待这件事情的话,他不会有那么多的侥幸,他会准备好最差的心态来迎接那些未知的可能性。
“冬漾,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啊!出了事情就只会哭,除了哭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其实该死的人是我,当车速失去控制的时候,本来跟货车相撞的应该是我的车子,那些碎玻璃也应该是压在我身上的。我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我出事……”
撕心裂肺才说完的话,向冬漾应该是不敢再听下去了,打断了她。没有说什么话的打断。而是闭起眼睛,对她摇摇头。
这辈子还剩那么长的时光,带着未知的美好一直漫长下去。然而短短的时间内,少了那么多人。美好迷途了吧,像是泛黄的书页,被风吹散在长南的故事里。那些辜负过的感情,一桩桩地记录在黑匣子里,危机过后才被人翻出来领悟。
这几天,姜晓棉的手不方便,向冬漾会经常会做她的右手,剪指甲,梳头发,系鞋带,喂她吃饭……
小事情看起来是微不足道,但是姜晓棉突然发现,这些事情在以前他们腻歪时都没有做过。因为那些琐事太细微末节,甚至好手好脚的没有需求。从前只逗留于太过于轰烈的场面,一起约好木棉园,一起逛个街买件情侣衫,拍张合影,或者是某地的风景漂亮去走一遭,哪家的美食或者电影院进进出出……妥妥的秀恩爱。
现在天天重复那些小事多了,他也觉察到了跟热恋时期的不太一样。他就对她微笑说:“我觉得我好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姜晓棉回答说:“那样的话我就很开心了,因为不想长大的愿望实现了呢。”
其实也没有那么安稳如意,好几次,向母总是巴巴地寻过来把向冬漾拉开,很清醒地扯开嗓子放话说:“我是不会认这个儿媳妇的!”
接着向母把陈年往事,浠焰的事,像抖丑事的耻辱吐着沫星子抖出来。搞得他们都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一样不去反驳。
姜晓棉垂着脸色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了,向冬漾便拉着母亲回家。
姜晓棉也不会跟家里人‘打报告’或者是当着向冬漾的面哭泣,只有没人在跟前的时候她就在意得不得了。安慰自己的话就谨记一条处世名言:自己惹的祸自己承受吧,不要再给谁添堵了。
向母来医院骂人喧闹这件事,虽然姜晓棉隐忍不言,但是细风仍入耳,冼家人略从消息小道有所耳闻。他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只是不好跟向母计较而已。
两个星期以后,姜晓棉听林深说迟阳和的叔父从英国来长南了,他们公司的人都传透了。大家都说终于可以看看天使服饰幕后的大boss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姜晓棉就像一个逃逸的肇事者莫名心慌地等待那位迟叔父的到来。
姜晓棉跟迟叔父见面的那一天也算是突如其来。
那天姜晓棉正默默照顾迟阳和,她拿着毛巾一回头,迟叔父就高高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着实把姜晓棉吓了一跳。虽然只是张陌生的面孔,但是她还是一下就猜出来了是迟阳和的叔父。
只要面相不太像中国人的人都很好认。
迟叔父偏向高加索人种的面貌,穿得比迟阳和还要绅士,足足高了姜晓棉两个人头,所以她一抬头印象最深的是他笔直挺拔的鼻梁。
姜晓棉第一句话就用英文说了句“你好,我是阳和的朋友。”
没想到迟叔父用外国口音的中文回说:“你好,我会说中国话。”
他第一句就是不冷不热的问候,姜晓棉心想也正常,毕竟不是因为喜事来的长南,谁又会很开心地说句“nice to meet you”呢。
下一句迟叔父就问:“你就是晓棉了吧,那个阳和怎么留也留不住的设计人才。”
姜晓棉点点头,听完后半句后,她对于后半句残留着小小心慌的惊讶,她以为他会接出“你就是姜晓棉了吧,那个害阳和出车祸的人”一句责怪的话。
呵,姜晓棉冷嘲自己。出于愧疚的原因,人家随意一句话都是草木皆兵。
他们随便地做了简单的交流介绍,提到称谓时,姜晓棉礼貌地称呼他为“迟先生”。
而迟叔父很随意地说:“既然你是阳和的好朋友,没必要称呼地那么见外,你跟他同一辈,你就叫我‘迟叔父’吧。”
让姜晓棉一瞬间觉得亲切感十分强烈。更亲切的是迟叔父也跟当年的迟阳和一样一上来就化繁为简地呼唤她为“晓棉”。而不是姜晓棉,姜小姐之类的。
姜晓棉不禁想到了刚认识迟阳和的那会儿,他们叔侄俩说的话还真是挺相似的。不过想来也是,生活环境占了大部分的因素,国外的风土人情就是这样热情不会那么生分见外。
后来的几天里姜晓棉经常看见迟叔父跟主治医师交流,关于迟阳和的病情,姜晓棉也很少跟迟叔父聊起,只是由他们两个日夜轮流照顾迟阳和交接时会说上几小句话。迟叔父总是板着个脸,这点跟迟阳和不太像。不过话说回来,可能只是因为面对一个冷冰冰的病人开心不起来而已。
一个月的时光,真的很煎熬,但是每一秒的时光里,姜晓棉都在想像,会奢望,迟阳和会像电视剧里的植物人那样有了意识就动一动食指,或者是流一滴眼泪。
可是都毫无征兆。徒劳无功。尽管姜晓棉经常跟迟阳和说话,讲故事,说笑话……哪怕是串接成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阳和,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就像一个故事口袋一样待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才醒呢?我口袋里的故事都快掏穷了,我们学设计的人都知道以创新为主,我可不想讲重复老套的故事给你听,那样你也会很烦的……”
迟阳和依然静闭着目光,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整个世界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只有床边的心电图一直在起伏波动。那是唯一证实生命还存在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最后一天,迟叔父开始让人收拾东西,一切准备就绪,马上飞机来接了似的匆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