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记】
【主讲人:陈玄穹】
【书记员:林奇】
林奇跟着凯恩老师来了北方,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同乡。
在市政厅的茶水间,陈玄穹刚脱下衣帽,和民意领袖朱莉大小姐交代完劳动节的假期活动,桌上的文件一一审理完毕,看完一纸北约发来的投降书。
这场西国的世界大战,总算打完了。
林奇站在门外,在这个小年轻的眼里,陈玄穹所用的肉身和他一般年少,只是眉眼气质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超然和神秘。
要林奇小哥哥形容起来。
——是火焰。
——是生命力。
——是一朵怒放的花。
他不知道如何搭上一句话,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除了凯恩老师以外,他还不能相信任何人,也无法把身心托付出去。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尴尬的开场白,一句套路的漂亮话。
他指着窗外浮船坞旁边的建筑工地。
“陈大当家的,你这个寨子看起来好漂亮哇。”
陈玄穹抬起头,注意到门外的年轻人。
这一眼看去,灵视之中观察到了两个纠缠不清的复杂魂魄,心中已经确定——
——是地球来的同乡。
陈玄穹问:“你说什么寨子?”
林奇答:“外边的脚手架。”
陈玄穹又问:“是木梨花街道的那个大木架子吗?”
林奇点点头。
陈玄穹更正道:“那不是寨子,我也不是土匪头子,我嘱咐工人修的体育馆,按照鸟巢的样子建起来,现在还像个鸡窝,等木架换做钢筋混凝土,它就落下一头凤凰,会变得好看起来。”
林奇挠挠头,提着身上的神袍,免得肥大染泥的边摆弄脏了茶水间的地板,一点都不见外,就这么坐下了。
两人相视不语,从眼睛这道窗口观察着对方。
按照东方人的礼仪来走流程,陈玄穹给客人倒茶,顺便开门见山的说。
“凯恩老师来北方买羊毛皮料,带你来看我,看出什么了?”
林奇跟着主人家的意思,要单刀直入地答。
“看看老乡,大哥说你是地球人,我差点没认出来。”
伍德·普拉克是高地人种。
林奇附身的向日葵军士是南方人种。
一个金发,一个红发。
放在地球更像是两个欧洲人。
陈玄穹:“你喊凯恩作大哥?”
林奇:“大哥是这么吩咐的,我就这么做。”
陈玄穹:“自我介绍一下?”
林奇:“你先来吧。”
茶汤撒上点白芝麻,推到林奇面前。
陈玄穹卷起袖口,看了一眼时间,心中想着政务日程的安排,盘算着时间。
“我的真名真姓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
“我还有一个名字。”
“叫伍德·普拉克,我也知道。”
“我干过不少事。”
“大哥和我提了,有好事也有坏事,有仁义双全的事,也有丧尽天良的事。”
“那我还介绍个什么呢?”
“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家人吧。陈大当家。”
此话一出,陈玄穹笑成眯眯眼。
他听明白了,这个老乡是来找朋友的。
不谈生意,也不谈利益,单纯找个朋友唠唠家常。
他先是把萱丫头给喊来茶水间。
邵小萱抱着小三七,嘴里喊着“毛毛”的乳名,一路步履如飞,身姿轻巧,身上的旧伤好了七七八八,已经恢复了以前那份当土匪时的精气神,神采奕奕地打量着林奇这位年轻的神甫。
听她问:“这家伙,谁呀?”
陈玄穹指着林奇。
“该你自我介绍了。”
林奇主动摘下斗篷雨披,露出脸来。
“陈夫人您好,我姓林,叫林奇,和您的丈夫一样,来自星界。”
邵小萱也不见外,把小三七往孩子她爹怀里一送,抱拳道:“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久仰。
大抵是东国的小说看多了,见了陌生人她都得来这么一套。
林奇有几分尴尬的意思,往陈大当家那头看。
陈玄穹解释道:“这是救过我命的夫人,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理解一下。”
“我难以理解。”林奇只是笑,不敢多说。
陈玄穹逗弄着怀里的女儿,小三七已经满周岁,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也在打量着林奇。
女娃就像是天生带着异于常人的灵觉,能够感受到这个神甫身上纠缠不清的灵魂。她微微歪着脑袋,嘴里嘟囔着。
“爹爹……爹爹!”
她会说话,而且说得很溜。
“娘!饿……”
讨要食物的动作是干净利落。
两只粉嫩的小手,带着尾巴的分趾一块往萱丫头那头送。
萱丫头一拍脑袋,赶紧和丈夫打招呼。
“我忘记带羊奶了!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一溜烟窜了出去,难以想象几个月之前的寒春时节,这个女匪还因为枪击旧伤疼得在陈玄穹怀里撒娇。
林奇惊讶地问:“这是你女儿?”
父女俩保持高度同步。
特别是小三七,玩着自己的小辫子,和陈玄穹一般无二的大阴阳师气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林奇。
林奇一拍脑袋:“哦!我多虑了,是我多虑了。”
这个小哥哥没想到,陈大当家只用了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完全适应了异世界的生活。
“爹爹……爹爹!爹爹我有个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小三七奶声奶气地问。
陈玄穹低下头,下巴贴着女儿的额头:“毛毛你说。”
三七问:“我可以把花园里的盆栽都拔了吗?”
陈玄穹:“为什么呀?”
林奇也好奇:“为什么呀?”
三七解释道:“大娘和二娘都喜欢花,但是它引蚊子,我把它们都拔出来搞死了。就不会有蚊子了。而且……”
林奇的额头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冷汗。
陈玄穹也是如此。
小三七天真无邪地说:“为什么这些好看又不好用的废物要占用我的后花园呢?它们不能插进花瓶里,让二娘每天浇浇水安安静静的就好?和我一样乖乖的!”
说实话,这种言论从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嘴里说出来属实有点恐怖。
不过仔细打量小三七的那条尾巴,再看看她异于常人的灵觉和智力就能明白,她一直与星界有联系,说不定还和巴风特通过几次电话。
陈玄穹摸着女儿的脑袋,耐心地解释着。
“你说的很有道理,毛毛,但是我们家的后花园本来是一块野地,它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是我们占了花儿的家,作为回报,我们要养花。”
三七似懂非懂地问:“是这样吗?”
陈玄穹:“是的,就是这样。”
三七还想多问两句。
陈玄穹:“如果你再这么胡闹,我就给你找个数学老师。”
“哇!不敢了不敢了!爹爹我不敢了!”
三七皱着两片小眉毛,嘴巴嘟得老高,像是想得累了,蜷在爸爸怀里倒头就睡。
她尾椎那条尾巴像是见了风的野草,与身体争夺着能量,这让小三七每天都像是困乏的猫咪一样,需要十五个小时的睡眠。
萱丫头姗姗来迟,手中的羊奶刚热好,从丈夫怀里接走孩子,正准备回老屋把孩子放回床上。
陈玄穹顺嘴问了一句。
“你平时都是怎么教闺女的?”
萱丫头听着丈夫的话里带着森然杀气,浑身抖了个激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皱着眉毛,笑容中有礼貌,有尴尬。
陈玄穹阴着脸:“我再问一遍……”
萱丫头抱紧了孩儿,像是抱着免死金牌:“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笑容中有慌张,有求饶。
陈玄穹松了口气,有种无可奈何的宠爱。
“她还小,没见过土匪,更没见过枪。丫头,你要是……”
没等丈夫问完。
萱丫头搂着三七,一副惨兮兮,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不!我要她从小就学会保护自己!”
陈玄穹点点头,招了招手。
“你过来。”
萱丫头警惕着,步步为营,凑到丈夫身边。
陈玄穹托着萱丫头的脸,看着妻子眼角那一点点初见端倪的鱼尾纹,看着生命力从身体中尽数灌注到产子妊娠里的女孩,逐渐变成母亲角色的女人。
他亲吻着妻子的额头,亲去脸颊,吻上嘴唇,用舌头撬开唇齿,深深一吻。
“我爱你。带着三七去好好休息。”
这一吻叫萱丫头红透了脸,如老木逢春一样,从身体中散发出活力来,心跳跟着加速,像是一头受惊的鹿,单只是回了一个“嘤”字。头也不回地跑出市政厅。
林奇有话说:“我……”
陈玄穹打断道:“有话直说。”
“那我还不是不提了。”林奇还好奇,为什么陈大当家要选一个土匪当老婆,从小三七的胎教来看,这婆娘真不算什么优秀的贤妻良母,但一切疑问都在刚才那一吻里烟消云散了。他也没什么好问的。
陈玄穹又问:“你是哪里人?”
林奇回想起故乡。
“湘南人士。”
陈玄穹:“是个好地方。除了湿气重,爱吃辣椒以外,没什么不好的。”
林奇跟着唏嘘:“是呀。一年四季风调雨顺,没有地震,也没有洪涝。”
陈玄穹:“来了这里感觉怎么样?”
林奇描述着跟随凯恩老师学拳学枪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还是很不习惯,这里的人说汉语,却没有汉族。我经常想去大洋彼岸的大夏国看看,说不定那一头更有故乡的感觉。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去了?”陈玄穹给林奇续上茶:“是因为工作吗?”
“是的,是因为工作,要确切来说,是因为你。”林奇说起自己的工作内容:“我还没有获得超能力……”
陈玄穹:“是魂威?”
林奇点头:“你们说来是魂威,像是一种用精神力驱动的念力,好比一个人的特质,一个人最害怕的东西化为武器,我还没有这种能力。我的工作是驱逐魔鬼——
——凯恩老师说,这场大战带来了无数优质媒介,从媒介中诞生了无数的魔鬼,它们潜藏在人类社会,或干脆生活在野地山林中。我用拳头和枪把它们赶回星界,是有心无力。”
陈玄穹有所动容。
他想——
——以前有恶人来盘剥穷苦的民众。
——没想到一场大战结束,还有魔鬼来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作妖。
他得干点什么,现在尼福尔海姆已经走上正轨,加拉哈德世界迎来了新的秩序。
于是陈玄穹问:“凯恩老师喊你来找我,他应该有话带给我。和魔鬼有关吗?”
“我们需要援助,需要财力和人力,更需要你这个强援。”林奇直言不讳,把头上的绷带揭开,把面目全非的脸,都展示给陈玄穹看。
他的脑袋上那一枚犄角,是弩箭留下的创伤,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鲜红的“R”字疤痕。
在凯恩的操练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位经验老道的教士,明白如何与魔鬼作战的武装僧侣。
“陈大当家,除了战后重建的工作以外,凯恩老师想让我来和你谈谈驱魔的事情,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一本书扔到了陈玄穹面前,像魔术师的行规入门那么厚。像《狩猎指南》一样,是一本神职人员对付魔鬼的百科全书。
作者就是凯恩。
林奇问:“你对数字很敏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