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等青州叶族子弟,针对山河地脉一点设置祭礼后,便即离开,前往下一个方位,再继续设置相类似的祭礼。
众多点位,震动当地一时,但暂时凝而不发。
彼此间,形成潜在的呼应。
同一时间,青州叶族之外,沧州叶族、幽州林族、荆襄方族和苏州楚族,都安排有专人,在做相同的布置。
距今四十余年前,先皇张启隆在位时,各大世家联手,便曾有过类似默契与合作。
最终结果,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接下来这四十年大唐时局的走向。
虽然,此后种种变化,未必全是五姓七望乐于见到。
曾经的五姓七望,甚至因此名存实亡,到如今只剩四姓五望。
但时局如此变化下,他们需要重新再做准备。
等女皇伤愈,天师登临大乘,亦或者唐廷中枢再涌现新的九重天高手,那他们这边再多准备也无意义了。
虽然,如今的四姓五望,在此方面,同样存在分歧,各自筹谋。
好在如今大唐国运走低,山河不稳,谋划起来比当年更易……
北地。
本该在北部海湾坐镇的老人,这时却悄然出现在幽州。
盛夏将过,天渐入秋。
叶默权静静望着远方落日,观夕阳西下。
幽州林族当代族主林,这时现身,前来与叶默权相见:“世叔。”
叶默权收回目光:“玉京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林:“已经大体准备就绪,只是……如今,是时机,还是危险?”
叶默权:“赵王殿下已有准备,届时由殿下决断便是,如果事不可为,我们莫要轻举妄动。”
林轻轻颔首。
她轻声问道:“地海中传回的消息,龙虎山玄霄子,当真身体不妥,伤势未愈,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坚持前往地海?”
唐晓棠已经先进去了,更携天师剑一起。
只要她不倒,对大唐人间而言,地海中的局面就不至于失控。
“地海里,有帮助他更快速痊愈的存在?”林皱眉,望向南方。
叶默权:“不无可能。”
林:“世叔您的身体当前可好?”
“实话实说,不如何好。”叶默权:“不过,为了这一遭,老夫已经做好准备,飞山那时的错失,老夫不容再有第二次。”
林很少听叶默权的措辞如此激烈。
她隐约从中听出些许别的意味。
身边的老人,似是做出某种决断。
叶默权平静看向身旁林:“玉京当前身体如何?”
林言道:“劳世叔记挂,我身体如今无恙,但无力去渡八重天到九重天之间的天堑劫难。
除非当日之辱还予许元贞,否则想来终我一生,都再无希望了。
可惜,以眼前局面论,不论是赵王殿下还是洛阳城中东宫里那位登基,都仍会信重龙虎山。”
对这一点,不论林还是叶默权,亦或者方景升、楚修远和叶炎,都有心理准备。
龙虎山天师府,真正的大势已成。
短期内就算赵王亦或者太子登基为新皇,大唐国师都仍然会落在龙虎山。
天师府也仍将是大唐第一修道圣地。
帝王心术制衡也好,当前九天十地乃至其他人间存在所带来的机遇隐患也罢。
短时间内,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除非,龙虎山天师府几根顶梁柱自己塌在大唐以外。
于新皇而言,目标始终是当今长安城里养伤的那位。
唯一存在少许悬念的则是,尚未修成九重天境界的当代天师雷俊。
他成就九重天大乘高真的影响深远,偏偏当前还差最后半步,故而引人蠢蠢欲动。
对于被迫停滞在八重天巅峰,九重天无望的林而言,相关感受尤为清晰。
但雷俊,就如同长安城里养伤那位一样。
四姓五望无不希望这二人彻底倒了。
但不能倒在他们手里,至少名义上不能如此。
叶默权:“今朝局面,不动则已,动必克之,如果真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不论赵王殿下还是我们,都需要下些力气才行,玉京,届时如果有需要,还请你们幽州当机立断,虽然有小宗并大宗的隐患,但总胜过空留遗憾。”
林闻言,骤然沉默。
叶默权则神色如常,然后悠悠长叹:“我东西两叶祖上,亦曾执掌连山多年,可惜种种原因,终究错过,如今连山隐没再不复见。”
林片刻后,方才开口:“大同,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默权微笑:“最伤怀者,物是人非,若人还在,终归好一些。”
林轻轻颔首:“如今陇外可以不提,但荆襄那边……”
叶默权:“映云当前也到北边来了,去同他谈谈吧。
如今的局面,小宗并大宗的隐患,亦是细枝末节了。
当然,如果可以不走到那一步,自是最好,但有备无患。”
荆襄方族当代族主方景升,号天流先生,映云是其表字。
叶默权视线南望大唐皇朝山川大地,语气终于流露出几分疲倦:
“沧海桑田,造化变迁,历史大潮滔滔,冲刷淹没无数时代与俊杰,我辈现如今,或是与时代大潮相抗,岂敢不尽力?”
林面上微微变色:“世叔?”
叶默权心平气和:“有关那大明人间,还有大宋人间,玉京也留意过吧?”
林微微颔首,面色恢复平静,但沉默不语。
叶默权的声音继续响起:“几方人间,都是自汉末分流,但时间流逝却不一,大明那方人间,比我们多两千四百年的时光,大宋那方人间,也比我们多一千四百年的时光,对照他们各自历史,有诸多不同之处,但也有部分相似之处。”
例如,不论是大明人间,还是大宋人间,都不再有五姓七望。
曾经屹立成千上万年,经无数风雨而不倒的世家名门,最终都渐渐步向消亡。
在汉末历史最初分流的时候,其他人间,也同样各有五姓七望传家。
但在各自悠悠岁月变迁中,这一切都成了历史。
通过此前孤鹰汗国入寇以及同天理中小明廷打交道,叶默权等人亦掌握一些消息。
各大世家,在如今的大明人间、大宋人间,仍有血裔留存。
但早已不复先前雄踞一方领袖群伦的气象。
“既然已经有诸多不同,那此事,未尝没有改变的可能。”林言道。
叶默权重复先前的建议:“玉京,去同映云谈谈吧。”
林:“是,世叔。”
…………………
南海之滨,沧浪岩。
悬崖下,深海中,一朵硕大无朋的黑莲,当前呈现闭合姿态。
黑莲内,仿佛一重独立的小世界。
眼下有一些黑衣僧人在其中,皆是大空寺门下。
这些黑衣僧人中,不乏上三天层次的大空寺长老。
但上至长老,下至弟子,所有当前身处黑莲内的大空寺僧人,这时全部气绝。
空荡荡的黑暗小世界内,遍地横尸,不见活人,场面诡异森然。
黑莲之外,沧浪岩上。
远方山峦中,两个同样出身自大空寺的僧人,正一起远远眺望沧浪岩方向。
“师父,这么久还没动静,果然是出事了么?”当中一个年轻僧人压低声音问道。
他身边老僧神情严肃不语。
他们本就是来寻方丈圆灭等人。
出于谨慎考虑,一部分人前往沧浪岩下海湾中。
而他们师徒二人,则留在岸上,既是充当外围警戒,也是提防沧浪岩下有埋伏,造成一网打尽的结果。
但现在看这模样……
“难道说,方丈也……”年轻僧人面现惊容。
老僧当机立断:“不下去了,我们走,先离开这里!”
师徒二人当即便要离开这片山岭。
然而他们刚刚转身,便见身后赫然立着一个青年僧人。
大空寺作为佛门两大外道之一,排头一号的宿敌,便是佛门正宗。
是以眼前青年僧人虽然久不在人间行走,但大空寺的老僧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对方乃是天龙寺的法清和尚。
“法清,是你?!”老僧深吸一口气:“本寺方丈,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师侄他们……”
对面僧人不语,只是佛光流转下,在他手中隐约凝聚成一支金刚幢。
僧人一手持金刚幢,一手施触地印。
传说中地藏菩萨因立下要度尽六道中生死流转众生的大愿,故而常现身于六道中,化作名号和形象各不同的六地藏。
当中有持地地藏,便是左手持金刚幢,右手结如意宝印的形象。
而持地地藏专门济度佛门六道之一的阿修罗道。
对面大空寺这对师徒,修为实力同法清和尚相去甚远。
触地印一出,对面师徒便齐齐栽倒。
接着金刚幢再一摇,佛光笼罩下,那两人便全被法清和尚收到金刚幢内。
法清和尚再仔细检查一遍周围,不见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转而回到沧浪岩下那巨大的黑莲中。
看着早先近来又被他齐齐放倒的大空寺中人,法清和尚微微摇头,将这些人的尸首全部收敛,然后双掌合十,默诵经文。
诵经之后,他开始在黑莲中迈步而行。
行进间,金色的淡淡佛光,充斥黑莲内部的小世界。
佛光一部分撑起黑莲,另一部分则在黑莲中心处,凝聚成一尊高约丈六的宝瓶。
宝瓶出现,佛光便源源不绝。
但金色的佛光并没有同黑莲直接发生冲突。
相反,二者当前步入一互相制约的短暂平衡状态。
从外部看黑莲,则没有任何变化。
雷俊早先令黑莲中蕴含的种种戾气凶意为之收敛。
法清和尚这时再施法,外间的黑莲和内里的金瓶互相牵制,整体更加稳定。
先前,是不易为外界发觉。
现在,则是内里如果出现某些变化,同样会被局限在黑莲内。
结束这方面动作后,法清和尚出了黑莲,又在沧浪岩附近等了一段时日,不见有更多变化后,方才悄然离开此地。
他收敛了自身身形,秘密前往南荒地海门户所在,并悄然通过虚空门户,前往地海。
从前,因为地海诡异躁动,其虚空门户亦随之动荡不安,故而如有人来往于其中,则难免显露身形,暴露自身行藏。
得益于雷俊在人间和地海内外一同布置法仪的关系,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人间通往地海的躁动空间变化。
故而如今法清和尚行走于其间,可保不为人所知。
循着雷俊留下的线索,法清和尚收敛自身行藏,悄然来到地海中一处所在。
“大师兄,这边。”
只有彼此在,雷俊说话便没有顾忌。
法清和尚没有恢复做王归元的模样,外表仍如青年僧人一般,来到雷俊面前:“这就是太虚并蒂莲么?”
这里,是垂天七渊之一的伯奇渊。
天渊倒悬,水不落下。
渊中更分布众多小岛。
雷俊二人当前便位于一座岛上,随这垂天之渊一并,于整个世界来说,仿佛头下脚上倒立。
岛上某地,被雷俊法力凝聚符遮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