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显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畔的邓无邪,却依然只在他的脸上见到了几许惊惶,心头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绞尽脑汁的思忖了许久,才一脸为难的拱手道:“好叫金使知晓,此番起事各家族长虽推举杨某人为首领,表面上听从杨某人号令,但实则各自为政、拥兵自重,杨某人恐怕无力约束他们……”
“杨将军不必为难。”
黑衣人轻描淡写的笑道:“将军只管将二爷的话转告给各地土司,谁不守规矩、谁就死,死上几十个,剩下的总会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不待杨再显再开口,他接着说道:“我楼外楼干的是什么买卖,杨将军稍后不妨询问邓少侠,我也不妨告诉将军,我楼外楼已有大批精干好手进入西南,不分昼夜盯着各位的一举一动……”
“言尽于此,望杨将军好自为之!”
说完,他起身就走,几步跨出房门后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夜色当中。
随着他的离去,杨再显的面色也慢慢变得阴晴不定,眼神之中不时有暴戾之色闪光。
他不蠢,当然看得出此人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为了转达一句话,他们都能深更半夜摸到他卧榻之侧,来日若是想取他项上人头,他杨再显岂不是得做个糊涂鬼?
“大人。”
邓无邪执剑起身,拱手道:“我等护卫不力,请大人责罚!”
“哎,邓兄弟哪里的话!”
杨再显压下心头戾气,强笑着伸手扶起他:“那老话不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吗?真要论,也是我们这一路势如破竹、顺风顺水,未曾防着此等下作手段,大意了……某家相信,经过此事之后,众兄弟必然会更加小心,绝不至于再出这种纰漏。”
邓无邪苦笑……他能告诉杨再显,就算他们尽心竭力布防,恐怕也防不住这位爷吗?
楼外楼的五行使者啊,那可是对标明教、白莲教这种高门大教的堂主级大人物啊!
就凭他们这几块料,也配和楼外楼掰腕子?
杨再显听不见他的心声,见他苦笑不语,还只当是他愧疚知错,当下满意的拍着邓无邪的肩膀询问道:“此人如此大的口气,他楼外楼到底是干什么买卖的?”
贵州偏居一隅,这杨再显原先虽然也算得上是土皇帝之流,有一定的见识,可显然还不够有见识。
邓无邪答道:“回大人,楼外楼乃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庄家、杀手庄家,他们的密探遍布大魏十三省、无孔不入,他们的杀手多如过江之鲫,曾数次刺杀朝堂封疆大吏、江湖一门之长,鲜有失手……以楼外楼的本事,他们说要盯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绝非虚言!”
言下之意:人不是口气大,人是真有实力,你最好听劝别乱来,否则我们可护不住你!
“密探、杀手?”
杨再显捋了捋额角的鬓发,恍然道:“难怪来无影、去无踪……那方才你们口中那位‘二爷’,可就是昔年在江浙监斩贪腐官吏、诛杀宁王的那个杨二郎?”
邓无邪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提醒道:“天下只有一位二爷,那就是‘中神君’杨二郎,江湖上都称其‘二爷’,大人虽不是江湖中人,可对二爷最好还是保有几分敬意,二爷至交好友遍天下,若是落入他们耳中……恐生大祸啊!”
“他武功很高吗?”
杨再拧着眉头不解的问道:“比邓兄弟如何?比我西南十万好儿郎又如何?”
他很真诚的发问。
邓无邪却险些失去表情管理,眼角抽搐的执剑拱手道:“属下多谢大人这么看得起属下,可拿属下与二爷相提并论……属实是太看得起属下了!”
杨再显震惊了:“竟有如此大的差距?若是在加上刘兄弟和张兄弟他们呢?可能与那杨二郎拼一个不相上下?”
他的震惊绝非作假,邓无邪的武功多高他很清楚,前番他统兵与朝廷的兵马交战,邓无邪护卫他击破敌军,万军从中如履平地,三尺青锋之下无一合之敌,他已惊为天人!
贫瘠的想象力,令他委实是难以想象出,比邓无邪的武功还要高出几倍人,动手之际该是怎样惊天动地?
邓无邪听着他惊世骇俗的言语,欲言又止、止又预言,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比喻:“大人非江湖中人,不知‘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的份量也很正常,属下就这么跟您说吧,属下与二爷的差距,就好比你与大魏朝廷之间的差距。”
杨再显很认真的想了想,疑惑道:“那也不太大啊!”
邓无邪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属下说的是……您一人,与整个大魏朝廷之间的差距。”
他自认为这个比喻很是恰当,毕竟传言中,大魏朝廷可是拿二爷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再显不敢置信的问道:“那岂不是千军万马都挡不住这位杨二爷?”
“挡不住!”
邓无邪见他还不死心,索性把话说死:“他老人家要杀谁,天下再大都绝无那人半寸立锥之地,甚至他老人家都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放一句话出来,明教、白莲教、五毒教等等高门大教就会找上门去,拧下那人的脑袋,炮制好、点缀上香料、装进最好的楠木匣子里,恭恭敬敬的送到他老人家面前……大人若还有疑虑,可请白莲教那位坛主前来,当面向他请教。”
杨再显眼角抽搐着,一连吞了一口唾沫。
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大约是……早知道练武这么有前途,我还做什么官、还造什么反啊?
造反救不了西南!
他面色复杂的沉思了许久,忽而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既然二爷如此厉害,那我们是否可以……嗯?”
他给了邓无邪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邓无邪看到他的眼神,无语的恨不得拔出宝剑在他身上捅出十个八个透明窟窿,让他好好清醒一下:“大人万不可有此非分之想,二爷那等不世出的人物,岂是能被人当刀使的?他老人家既然将话带到了大人这里,那就说明他将大人视作我西南义军的首领,无论是谁人出纰漏,他老人家都必会将账算到大人头上……大人以为,您比当年的宁王如何?”
言下之意:连宁王给二爷添了堵都没能逃过当头一刀,你杨再显能?
杨再显闻言面色阴晴不定的变幻了好一会,末了突然反手重重的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起身郑重的向邓无邪拱手道:“某家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多谢邓兄弟直言劝谏,令某家幡然悔悟、悬崖勒马……”
邓无邪眼疾手快的扶起他,口头连声道“不敢”,心头却已生去意。
二爷插手了,这边显然是没搞头了啊!
得走,赶紧走,不能跟着这些草头王一条道儿走到黑……
杨再显没有发现他异样的眼神,还在紧急思索着该怎样将这件事转达给各地土司。
“来人啊,速请各家族长前来饮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