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钦二十三次上谏的那日,汴京城中艳阳高照,照得窗外的枯黄的树叶愈发金灿灿起来。
张春庭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秋日的天空格外的高远,正对着他的三团圆滚滚的云连成了一串儿,看上去像极了顾右年最喜欢吃的团子。
御书房中俯首跪着一个穿着蓝色裙衫的小姑娘。
张春庭从这里,能够瞧见她好看又白皙的脖颈,像是上好的带着莹润光泽的珍珠。
来人名叫崔栀,是新上任的计相崔凌的孙女,亦是宗正寺呈上来的呼声最高的皇后候选人之一。
“自请为后?我大雍开国至今,简直闻所未闻。”
张春庭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眼前胆大包天的少女。
就是这么一个他随便伸手就能折断她脖子的闺阁女子,突然说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今日观稼殿秋收,一直礼佛静养的太皇太后突然设宴请了女眷入宫,便遇到了崔栀。
“臣女同官家,犹如太极阴阳八卦,恰好互补亏缺,乃是天作之合。”
“是以臣女斗胆,自请为后。”
蓝裙少女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她生得一张鹅蛋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蕴含着银河一般。若论美貌,倒不算是拔尖儿,可她整个人莹润得像是一颗珍珠,谁看了不夸赞一句国泰民安。
人生得保守,话却是无比狂妄。
张春庭轻笑出声,“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崔栀拱了拱手,“多谢官家夸奖。臣女出身名门,自幼长于祖父之手,对于宫中礼仪,后宅之事皆是了如指掌。崔氏家族庞大,族中之人数以千计,姻亲盘根错杂。”
“臣女在家中执掌全族事宜,乃是当之无愧的崔氏掌家。”
张春庭看着自信满满的小娘子,饶有兴趣的问道,“崔家自有宗妇,为何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打理?”
崔栀像是算准了张春庭会问这个事情,大大方方的说道,“自然是她们全都斗不过我。如果说皇城使顾甚微的天赋是剑术的话,那我崔栀的天赋大约就是管家宅斗。”
张春庭摇了摇头,“我没有后宫,你自然无用武之地。”
少女也跟着摇了摇头,“我说的天作之合,主要并非是指这个。这林子大了,自然是什么鸟都有,崔家多人才,可也出了我父亲那么一滩好色的烂泥。”
“我家的姨娘若是一起用朝食,可以吃空万家馒头铺子。父亲死于马上疯,是我给他收的尸。”
“那场面太过于恶心,每每回想都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无法同男子相处。”
“我执掌崔氏内宅,不为旁的,只为了他们不给我选人出嫁,我想要自己选。显然,我能够站在这里自请,便说明我没有撒谎。”
崔栀言辞清晰,说话的表情格外的掏心掏肺。
张春庭听着,表情有些微妙。
所以她说的天作之合,是“不行”。
“官家真正需要的皇后,是站在官家这一边悉心谋划的大臣,同早朝之时上奏的文武百官无异。而我认为,我正好可以胜任。女子能做的官很少,而皇后便是其中之一。”
“我若为后,愿竭尽所能为官家所用。”
这番言论无比大胆,让张春庭看桌案上赵钦的第二十三封奏章,都显得顺眼了许多。
果然赵氏宗亲就是温和,做不出什么石破天惊之事。
他想着,淡然地看向了跪在那里的少女,“你原本为自己做了什么选择?”
他做皇帝是很突然的一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崔栀自然不可能未卜先知。
她方才也说了,执掌崔氏是为了可以自己选,那她想选什么?
“李郡公的嫡长子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我愿意进门冲喜且过继族中子嗣记于名下。条件是嗣子继承爵位,我日后便是执掌李家的老封君,此为中签。”
“立女户单独生活,此为下签。因为丢掉家族身份,我的天赋将无施展之处。”
“而官家,是我的上上签。”
崔栀说着,耳根子微微一红。
官家当真是美若天仙,光是看上一眼都能让人羽化登仙!
她崔栀要嫁就嫁最好看的男子,要做就做最大的女官,要闯就闯最厉害的龙潭虎穴,所以才是上上签!
过了许久,崔栀方才听到上头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