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xa:恶疾
在1933年5月,整合运动位于里约热内卢各地的设施依旧紧张地忙碌着,其中也包括那些服务于整合运动的研究机构。不过,并不是所有研究人员都承受着由各项任务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只要他们之中的那些杰出人物能恰到好处地找到灵感,事情或许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对于岛田真司的合作伙伴们来说,情况更是如此。在那些自认为了解内情的外人眼中,这个研究所里诞生出了整合运动的魔法师部队,而正是那支神出鬼没的魔法师部队在北方的战争中多次为联邦军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没有你们的努力,战争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有时候前来运送物资的整合运动成员会向岛田真司或其他人道谢,尽管战争事实上仍未停止,“你们的贡献远远超过了那些只会在口头上对事业奉献的人。”
然而,实际情况却和公众(如果公众对此有了解的话)甚至是整合运动成员还有联邦军的普通士兵所认为的真相存在巨大差异。这座研究所里的大部分研究人员都过着一种十分清闲的日子,而且他们几乎没有取得什么研究成果,这些所谓的成果和岛田真司的关系也不大——是的,也许这位头脑灵活的日本青年学者提供了一些关键思路或是核心创意,但最主要的工作和他无缘。
即便是那些最看不惯岛田真司的人也没有打破共识的念头。维持现状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尤其是在一众研究人员对魔法的了解接近于零且很难同真正的魔法师合作的情况下。
最近一段时间,结束了为整合运动提供魔法师部队这一任务的岛田真司似乎当真开始他的研究了。有时他会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一天而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往常会在午饭和晚餐时间到餐厅里去和这位戴着眼睛的儒雅学者聊上几句工作或生活事务的同僚们也很少看到他了。
谣言立即不胫而走。有人说,岛田真司兴许接到了整合运动的新任务,而且这新任务直接关系到岛田真司还有那些被他介绍到里约热内卢来谋生的日裔巴西人的安危;另一些人则把岛田真司的反常举动和联邦军最近在北方西线取得的胜利联系起来,但他们也没能找到什么明确的证据。
5月16日,在联邦军所大肆宣传的阶段性胜利后大约一个星期,连续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半个月的岛田真司终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当他回到自己和舒勒的住处时,却发现埃贡·舒勒正满头大汗地收拾着行李。
“……又要走?”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皱了皱眉头,他衷心地盼望着舒勒能多留下来一阵子,“马上就要有进展了,这时候你却打算逃跑。”
“我只是认为我们有必要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关注。”舒勒两手一摊,向岛田真司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巴西人或者说整合运动少不了又要邀请我去参加什么宴会,毕竟我给他们开发出来的通讯系统帮了他们不小的忙。到那个时候,麻烦就会接连不断地找上我们。”
“我说,你没必要这么排斥荣誉。”岛田真司不禁咂舌,他知道自己和舒勒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清心寡欲之人,不然他们两个也都没必要接受军职了,“我最近搜集到的一些情报表明,那些被秘密地转移到里约热内卢的【囚犯】可能是来自北方的战俘,说不定麦克尼尔也在其中。这件事,我不大方便开口,但如果事先有你去和他们沟通,到时候我就可以找个更好的理由把他们带出来。”
“恐怕没必要了。”舒勒把衣服塞进又一个箱子里,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返回客厅里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这是我打算做好转移准备的另一个原因……里约热内卢这几天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大事。”
岛田真司愣住了,他最近为了验证舒勒和自己关于【影子世界】的猜想而一直埋头工作,只通过整合运动的内部渠道搜集了一些外部情报,除此之外的一切俨然和他无关。如今见舒勒如此夸大其词,他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什么?”
“我不太确定,不过事情的起因和你那位【同胞】有关。”舒勒停顿了一阵,他那油光锃亮的光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听起来,整合运动在北方战场上屡次使用过激手段,由此而引起了许多平民甚至是整合运动干部们的不安。哦,我这里有一些新闻报道,你可以先看一下。”
狐疑的日本学者接过报纸,开始翻看整合运动最近对外公布的新闻内容。从理论上来说,这些新闻的基调应该是统一的,至少不会偏离整合运动定下的最终结论太远。然而,已经见惯了整合运动的旧新闻格式的岛田真司却惊讶地发现整合运动控制下的不同媒体开始了争执,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自第二次圣保罗起义被镇压以来,整合运动内部的意见分歧变得愈发明显。持有不同意见的宣传人员试图利用自己掌控下的媒体为自己争取公民的声援,这一趋势已经无法避免。起初争执仅在于事件本身,到后来则发展成为了对另一方的不信任:每个派系都声称对手的处理风格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本应让争执逐渐降温的军事胜利这一次反而让争论规模越来越大。那些身处前线的士兵和记者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联邦军将山野化为火海的壮观场面,而从中嗅到了危险的部分整合运动干部立即抓住机会在自己控制下的媒体上呼吁停止不必要的暴力活动。显而易见的是,混乱蔓延到了整合运动的大部分机构,其不同部门之间的意见也出现了很大的分歧,这些分歧直接体现在了公报内容上。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以为他们很团结呢。”岛田真司放下报纸,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推动自己的几位日裔熟人在近日加入整合运动了。他同样为此准备了很久,在此期间他不仅要说服那些日本人表现得比巴西人更像巴西人、比基督徒更像基督徒,还要同时联络整合运动当中那些信得过的温和派人士,这样才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没想到计划还是不如变化快,“但这只是上层的冲突,对吧?我没有看到里约热内卢市民的正常生活受到什么影响。对了,德国方面有什么意见?”
“像之前一样。柏林方面希望确保巴西继续和我们合作……从电报内容上来看,他们判断巴西的相关策略最近可能出现摇摆。”说到这里,舒勒那张古板而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当然,我的意思是,即便美国人现在无暇他顾且他们之前干涉巴西的尝试也已经失败,巴西依旧处于美国人的掌控之下。如果整合运动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面倒向了美国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已经听懂了舒勒的想法。也许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该找个地方躲避起来,至于借口则多得很——比如去其他地方出差。不过,他仍然没有离开的念头,就算要离开也要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一方面,他刚刚有所进展的研究不能在这时候停下;另一方面,岛田真司也希望能够见证整合运动的下一步、再下一步……就连巴西这个建立在新大陆的移民国家都可以尝试着发展出某种【文明】,也许他能从中总结出一些重要的经验。
“舒勒,我理解你的意思,安全确实是第一位的。”岛田真司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许,他端起另一个杯子,品尝着还没有涨价迹象的咖啡,“但是,我们在不恰当的时候突然缺席可能反而会带来一些额外的麻烦。总要有些人为过失和意外负责,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是不会成为替罪羊的。”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岛田。”光头的瑞士学者叹了一口气,“卡萨德已经逃走了,他显然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虽说最终要为此承担后果的仍是整合运动。”
不必岛田真司提醒,舒勒知道麦克尼尔的尝试已经失败了。眼下,整个团队的命运都托付在了他们身上,而他们有必要为其他同伴换来一个体面的脱身方法。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在此期间他们也发生了一些争执,而且谁都没能说服另一方。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被永无止境的目标推着向前走的他们各奔东西、投入到了新的挑战之中。
几天之后,埃贡·舒勒在征得了德国驻巴西相关机构的同意之后向里约热内卢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们发送了请柬,希望他们能够按时来参观新系统的测试工作。接到了请柬的军官当中,有人欣然决定前去,也有人一头雾水,因为他们甚至不是负责相关工作的责任人。
“这份名单是我们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和研究之后才确定的。”面对着军官们的疑惑不解,舒勒大方地向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开始我们做测试工作的时候,只邀请高级指挥官到场,结果这些人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新技术的应用;后来我们请技术军官参观,然而这些人没有能力把他们的决心变为计划。所以,我方这才决定要广泛地邀请各个部门的代表来参观……我知道这当中有些人并不是很在乎我们的研究成果,但只要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这一切并意识到它代表着什么,那我们的工作就还是有价值的。这对我们两国来说是共赢的事情。”
舒勒的解释并不能让联邦军指挥官们满意。一部分曾经在北方战场作战的联邦军指挥官指出,巴西北部地区的基础设施状况严重地限制了新技术的应用,就算是全球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也没法在没通电、没信号的地区工作。有些军官在论及此事时委婉地把责任推卸给了整合运动,他们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整合运动在过去几年能够更快地推进亚马逊地区的建设,那么情况肯定会大有改善。
但是,他们没有错失良机的理由。巴西被时代抛弃太久了,再不快些跟上,历史就会以最公平也最残忍的方式让执迷不悟的人们明白故步自封的后果。
几乎在同一时间,岛田真司也向本地的一些整合运动干部发去了类似的请柬。和几乎不带个人动机的舒勒不同的是,岛田真司不介意暗示被他邀请的客人们帮助他办理一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