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尼尔一行人从村子里撤离后不久,两名联邦军士兵抵达了村镇外围。他们十分仔细地侦察了附近的环境,而后谨慎地返回部队并把情况报告给了长官。
没过多久,一名联邦军下士带领着自己的手下抵达了村庄,他们先向着路过的村民宣布这座村子已经被联邦军接管了,而后按照占领村镇的一般程序对村子进行检查。
这些新来的【客人】们分散开,到村庄各处搜寻可疑的目标。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的村庄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走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已经各自返回了居所并等待着联邦军士兵们完成其工作。过了片刻,几阵有些沉闷的枪声响起,暂时打破了这片沉寂。
村民们没有出门的打算,他们选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一切结束。枪声时断时续,终于也没能完整地连成一片,当最后的枪声响起后,村子又一次回到了寂静之中。有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村民想要走出去一探究竟,他们只走出去几步就停下了:恐惧牵制着他们的脚步。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走出农舍,仰望着头顶刺眼的太阳。他向着屋子内的战友和农民招手,让他们把里面的尸体拖出去。聚集起来的农民和换掉了军服的起义军士兵很快响应了他的呼唤,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那些刚才冒失地进入村镇的联邦军士兵的尸体从村庄的各个角落里拖到外面展览,这一行动本身就是最好的威慑。
联邦军士兵们的死法各不相同:有一名士兵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显然是被什么人从背后用子弹打穿了脑壳;另一名士兵的脑袋几乎被某种工具拍碎了,依然插在他身上的干草叉证明本地的居民在送他前往天堂或地狱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那个带领着这群联邦军士兵抵达村庄的下士看起来多做了一些抵抗,他的四肢遍布伤痕,腹部被划出了两个口子,内脏沿途撒落了一地。终于解除了眼前威胁的起义军士兵们有说有笑地把原先的衣服换回去,现在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了,既是为了支援正面战场也是为了避免那些热情的平民遭到报复。
“敌人肯定饶不了他们的。”跟随斯塔弗罗斯一同行动的士兵们当中,也有人预感到了这些站在起义军一侧的村镇在他们完全撤退后的下场,“是否应该……”
“我们的兵力不够了。”斯塔弗罗斯看见这些村民时就会想起那些宁可帮着俄国人对付希腊军队的平民,尤其是北方那些长期勾结游击队的山民,但他如今倒是庆幸几乎拥有同样精神的人这一次会是他的同伴而非敌人,“你说,我们可以保他们一天、两天,难道还能保一个月吗?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如果行动顺利的话,位于防线薄弱处的其他村镇应该也能够及时地对入侵的联邦军进行反击。这样一来,发觉突击部队失去联系的联邦军要么会因为自认错估起义军的兵力而改变计划,要么就是从正面战场上或预备队中调来更多部队袭击这些薄弱环节。无论敌人做出哪一种反应,斯塔弗罗斯组织的第一轮伏击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他可以心满意足地撤退了。
思前想后,斯塔弗罗斯决定多做些善后工作再离开。他小声吩咐几名士兵和那些愿意协助他们的农民把联邦军士兵的尸体全部移出村庄,最好丢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联邦军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的士兵失踪了,但到那时敌人也许不会直接对附近的居民进行报复。
想要改变起义军,仅让几个受过良好教育且对他们所为之奋斗的事业有着深刻理解的军官去喊口号是远远不够的。曾经在战斗过程中多次面临着弹尽粮绝的窘境且往往得不到上级支援的奥利维拉中校将心比心,主张要求士兵们在自行组织生产活动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和本地居民之间建立短暂的稳定合作关系。他很严肃地对自己的手下说,没有平民会喜欢如蝗虫过境一般卷走一切的军队。
“这还不够。”斯塔弗罗斯比奥利维拉中校更激进一些,他要获得的不仅是平民的拥护和支援,而是要这些支持起义军的平民成为战争的一部分,“我们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战友而不是看热闹的观众,要让他们主动地拿起武器去对抗敌人、把这场战争从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变成两种人之间的战争。到那时,维持整合运动权力的基础将会发生动摇,无论结果是否对我们有利,那一定是对他们有害的。”
“两种人之间的战争?”奥利维拉中校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地想起了类似的案例,“说的没错,共和国刚成立时我们可是花费了很久去剿灭巴伊亚的保皇派。”
麦克尼尔也对斯塔弗罗斯的想法表示支持。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以【一分钟人】民兵的事迹力排众议,向对斯塔弗罗斯的建议持怀疑态度的军官们证明如此大规模地发动平民参加战争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他以合众国和巴西的相似性进一步指出,既然两国都在铲除保皇派的过程中将其作为一场【全民战争】进行下去,如今完全不必担心鼓动平民参战会带来恶果。
然而,理论终归是理论,公民的支持也并非是可以靠着几句口号或是些许小恩小惠换来的。那些会因为直白的利益而选择倒戈的人,也会在下一次考验到来时以同样的理由选择背叛。
最能有效地快速换来公民拥护的解决方案似乎只有一个,而整合运动已经在这么做了,那就是把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产业分割给体面的普通市民和乡村绅士们。与能够不留情面地对敌人的财产动手动脚的整合运动不同,起义军这样做等于自掘坟墓,他们当初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寡头的支持才能快速起兵的。
头顶发秃的希腊人觉得有些头疼,他把争取公民的支持看作是消灭游击队的必要措施(反过来也成立)——遗憾的是,整合运动的领袖们并没有愚蠢到认为只要杀足够多的人就能消灭不稳定因素的地步。他一面催促着战友们尽快转移尸体,一面和这些最近受过他们不少恩惠的农民道别。
“各位,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很小,小得那些离他稍微远些的村民听不见他的话,“不必急于跟随我们一同战斗,我的朋友们!以后我们还要一起改变过去遗留下的诸多不合理的现状,想必整合运动是不会感到高兴的。到那时,到真正需要去继续战斗的时刻,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人能够拿出今天的勇气,哪怕是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就会是我们。”
人群中的喝彩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联邦军即将卷土重来的不祥预感笼罩着人们的内心。见此情景,斯塔弗罗斯也不想继续说些什么煽情的话,他看见大胆地前来围观者之中有默默地攥紧拳头的农民,也有如释重负的农民,更有默默地转身离开的人……俄国佬当时是怎么说服那么多平民拿起武器对抗希腊军队的?他不愿把那视为蛊惑人心的妖术,那等于承认世上有比主的教诲更吸引人心的东西、承认天国的启示竟然不如一群无神论者的胡言乱语。
<bD/> 那只是某种【手段】,而他也可以加以利用、效仿,虽然他终其一生都未能做到。
在稀疏的掌声欢送下,斯塔弗罗斯和几名滞留在村镇内的士兵灰溜溜地逃离了。他们沿着计划中的撤退路线向南侧防线转移,并暗自祈祷敌人的反应更迟缓一些。
队伍走出没多远,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发现远处的道路上翻倒着一辆货车。斯塔弗罗斯连忙令士兵们加快脚步前进,众人一窝蜂地拥到货车前,先把被卡在了驾驶室里的司机救出,而后开始搜寻货车上的东西。那司机见他们检查着车上的谷物,越发地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斯塔弗罗斯只略微向下翻了几层,就发现了埋在中间的子弹。
“其他车子在哪?”他转过身询问动弹不得的司机,“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事实上,你的雇主要你来这里正是要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们的。”
十分钟后,拥挤在车内的众人又出发了。不禁羡慕伯顿拥有一位即便身处敌对立场却仍称得上是至交好友的忠诚伙伴的斯塔弗罗斯愉快地载着有些来迟的补给向着团指挥部赶去,他吹着口哨,唱起了希腊民歌,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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