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范坦内斯库连忙向德拉贡内斯库比划着手势,他虽然长期和德拉贡内斯库保持着联系,却并不知道对方今天在跟踪他,“这是我的——”
范坦内斯库的劝阻没有奏效,德拉贡内斯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伯顿,从背后同时伸出的多根触须将伯顿的全部撤退方向封锁。面对着敌人的疯狂共识,彼得·伯顿不仅毫无畏惧,反而更加勇猛地迎了上去。他在夜店里发泄的时候有多疯狂,到了战场上就有多拼命:拼命地享受一切能够刺激感官的事物、不让人生虚度,或许是他执着的信条之一。一旁的范坦内斯库眼见阻止无效,他看到一人一食尸鬼打得难解难分,而自己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不由得又从心底把伯顿刚才的嘲笑捞了出来。
这都是他自己的错:弱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虽然法律规定所有人一律平等,它终究以同等的尊严阻止贫民也阻止富豪沿街乞讨。
上次彼得·伯顿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见到德拉贡内斯库时,对付这个大食尸鬼的工作是由麦克尼尔负责的。伯顿自知和麦克尼尔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差距有多么离谱,那他应该能够轻易对付麦克尼尔能应付的敌人。不料,真正和德拉贡内斯库对峙上之后,伯顿才发现自己的猜想出了一定的偏差。
准确地说,敌人的下限似乎是他的上限。
“见鬼。”伯顿暗骂道,“那家伙平时又小看我了……”
他顾不得思考麦克尼尔和他做训练时出了几成的本事,那是他从敌人手下逃生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凭借着如此先进的装备,伯顿也只能勉强抵挡德拉贡内斯库的攻击,这还是在他们双方都没有机会提前布置陷阱的情况下。若是已经有了准备,他不见得会这么被动。
“嘿,看起来你很忙啊。”即便压力陡增,彼得·伯顿却还是摆出了一副不正经的神情,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敌人从他的脸上看到半点恐慌和失态,“我对你的情报来源和交通方式都很好奇。哦,直觉告诉我,你的同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动的,兴许这个秘密——”
显然,伯顿缺乏一心二用的能力,他只顾着用语言试探和挑衅对手,却忘记了大食尸鬼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武器】。当伯顿发觉敌人的衣袖中藏着的手臂变得异常肿大后,他大叫一声,展开盾牌抵挡。然而,从衣袖中抛射出的rc细胞碎片虽大半被变成盾牌状的骑士长枪挡下,却还是有一片不偏不倚地刺进了伯顿的腹部。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伯顿丧失战斗力,其间接造成的影响却同样是致命的。
范坦内斯库见伯顿受伤,尽管对德拉贡内斯库抢了自己的猎物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决定先报仇雪恨再说。他真该三思而后行的,就在他刚刚跳到半空中并准备趁着伯顿后撤时发起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一股热流正击中他的左臂并让他的半条胳膊当场人间蒸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缺了半条手臂的范坦内斯库跌倒在地,他忍着剧痛向仓库大门附近眺望,只见一辆载着某种小口径火炮的面包车驶入了厂区内。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德拉贡内斯库拎着他的衣服就跑、完全不给伯顿的援军以追击的机会。车上的来人看到德拉贡内斯库飞檐走壁地离开,也并无追击的打算。
“快,把他带走。”岛田真司向着车上的手下们招呼道,“救人要紧。”
全副武装的保安们一拥而上,将半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的伯顿抬走了。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学者又仔细地打量了附近的仓库几下,这才返回车上、要求司机把车往医院开。麦克尼尔大概还留在那里,这下岛田真司没有拒绝和麦克尼尔见面的理由了。
伯顿打了一针止痛剂,以便暂时保持清醒。他喘了几口气,半责怪地对岛田真司说道:
“让你在公司里等着,你跑出来做什么?”
“博尚一直关注着你们的动态,他在发现你没按时来之后就认为我有必要去接应你……没想到你确实碰上了一些意外。”岛田真司不禁为伯顿的幸运而感叹,“要是我晚来一阵,你可能就要没命了。”
“不不不,这是我的……计策。”伯顿龇牙咧嘴地表示自己还没输,“我在寻找反击的机会,仅此而已。谁让你们轻举妄动了?”
“那我现在走?”岛田真司的眼镜片后投射出了冷冽的目光,“你自己下车步行过去吧。”
“别……”伯顿立即换了一副表情,他温顺得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绵羊,“我开玩笑的。先去医院……去医院。”
岛田真司给麦克尼尔打了个电话,把伯顿的遭遇告诉了对方。还没离开医院的麦克尼尔甚至没有感到惊奇,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事实并说自己会留守在医院、将伯顿送去进行紧急抢救后再和岛田真司商议一些私事。挂掉电话后,麦克尼尔一个人坐在走廊中的长椅上,心烦意乱地等待着伯顿的到来。
不管麦克尼尔如何地用更多溢美之词形容在医院中救死扶伤的医生和护士们,他还是不太喜欢医院。疾病确实不是因为看病才产生的,可人们还是没有办法避免自己那种得知患上重病时的痛苦迁怒于医生。报告坏消息的信使被国王和将军砍了脑袋的事情在古代也时常发生,人类自古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伯顿遭遇袭击的消息扰乱了他的思维,他本该注意到帕哈尼库和其他两个食尸鬼正鬼鬼祟祟地从附近路过。作为首个冒充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混入医院内接受治疗的食尸鬼,帕哈尼库一直是岛田真司的重点观察对象之一,只不过其利用价值随着时间推移而递减,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认为这个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同类的食尸鬼值得他们多加关注了。
“……要谨慎行事,最好不要把这里当出发点。”帕哈尼库终究不想和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社会再有什么瓜葛,平安的生活如今胜过一切,“他们又不是为了做慈善才专门提出医治食尸鬼病患者的。”
“但……”他的同伴们有些犹豫,“没有谁比这里的人更适合为我们做掩护了。我们不想强迫你……总会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拉斯卡尔·帕哈尼库走到窗前,和同伴们一起欣赏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走出了冬日的布加勒斯特彻底恢复了生机,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坚信着这座城市乃至罗马尼亚能够摆脱去年的阴霾和纠葛、迈向更加光明的未来。“不,我还是建议你们最好别这么做。同外国势力有关联的机构,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你们可以通过网络平台去间接地沟通、想办法让外地的人办事,最好不要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
两名食尸鬼面面相觑,他们又产生了拉拢帕哈尼库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组织没有尝试着清算【叛变】的同类,现在他们完全可以把此举解释为故意释放的善意。
“你看,你还是放心不下我们嘛。”稍高一些的食尸鬼笑了笑,向帕哈尼库伸出了橄榄枝,“大家都得努力才行,你也可以加入进来,和平的生活离我们不远了。”
“我现在不是已经得到它了吗?”帕哈尼库的反问让两名食尸鬼都愣住了,“不瞒你们说,我隐约觉得如此轻易地获得的东西……是要我付出些其他代价的。等他们宣布我【痊愈】后,我会选择留在这里当护工、继续观察他们的进展。”当时被生活逼迫得走投无路以至于不得不选择以患者身份入院接受治疗的食尸鬼的双眼中凝结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我知道你们可能认为我抢了别人的机会……但我还是要说,未来一段时间最好不要有人学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研究些别的什么,反正不是单纯地治病。”
虽然帕哈尼库这一会宣布要帮忙一会又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同伴捉摸不透,他们还是为帕哈尼库及时地伸出援手感到由衷地兴奋。临走前,两名食尸鬼又向帕哈尼库咨询了和扬内斯库相关的问题,但帕哈尼库也没有办法随便接触到那个资助了医疗项目的食尸鬼商人。穿着病号服的食尸鬼感慨道,当时他听说扬内斯库得了食尸鬼病的时候,差点就以为整个项目要因此而夭折。
他把两名同伴送到了安全的楼梯旁,挥手和两人道别。在他背后,接到了来电提示的麦克尼尔默默地起身,前去迎接负伤的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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