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红泉戏班的名字也是来了宝知县后才第一次听郑河提及，更不要说见戏班子的人。</P>
赵福生心中很是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但她谨慎仔细，既然已经有了熟悉感，她便索性开口问：</P>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P>
这话一说完，郑河倏地转过头，有些震惊的盯着赵福生，半晌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P>
“……”</P>
那被拉住的少年一见‘大人物’，愣了一愣。</P>
他被赵福生的话问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所措的转头去看柳春泉，柳春泉笑得见牙不见眼，见这小子呆愣愣的，不由狠狠伸手扯了他一把：</P>
“大人问你话呢，傻站着干什么？”</P>
“大人……”</P>
那少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赵福生盯着他看，又在脑海里再三思索自己外出遇人时的情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P>
要饭鬼、狗头村、鬼马车，甚至来了宝知县后的所见、所闻——</P>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P>
赵福生说道：</P>
“青色小帽，这衣裳……”</P>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这少年身材。</P>
柳春泉看人眼光不错。</P>
这少年身材修长，虽说因为年纪还小，肩、腰略显纤细，但他身形舒展，不像很多营养不良的男子。</P>
他穿了一身青色的短打，下身配深蓝长裤，裤腿扎进白色的袜中，穿的是黑色的布鞋。</P>
这身打扮，像是一个小厮。</P>
“你这衣裳——”</P>
“是稍后戏里上场要穿的衣裳，这小子——”柳春泉见赵福生在意这少年，连忙改口：</P>
“他要演一个报信的家丁。”</P>
“家丁——”</P>
赵福生点了点头，也明白熟悉感的来由。</P>
这少年作家丁装扮，定是在某一瞬间让她想起了一个特定的场景。</P>
“回大人的话，我想是、想是没见过大人。”</P>
他有些忐忑不安。</P>
赵福生想明白自己见他熟悉的感觉可能与装扮有关后，就点了点头，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问：</P>
“你叫什么名字？”</P>
郑河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了然之色。</P>
“我叫柳长生。”少年恭顺的答道。</P>
郑河连忙说：</P>
“大人，我看这小——柳长生跟你有缘啊。”</P>
“名字也起得好，大人福生，而他长生。”</P>
“好了，别说这些。”</P>
赵福生摆了摆手，柳春泉目光偷偷在她与郑河身上扫过，接着回头吩咐柳长生：</P>
“长生，你将黄玉叫来，说是大人想见她。”</P>
“是。”</P>
他拱了拱手，又偷偷看了赵福生一眼。</P>
却见这位大人皱着沉思，仿佛在想什么事，并没有在看他。</P>
他定了定神，连忙退出船舱，打起一角的帘子进了后屋，不多时一个已经贴上了假发，妆化了一半的少女便小步出来了。</P>
红泉社还是有些实力。</P>
少女头上缀满珠翠，赵福生就是不懂戏服，也看得出来她身上的行头价值不菲。</P>
她落落大方，向众人福了一礼，喊道：</P>
“郑大人、赵大人，爹。”</P>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喊人时带着婉转之音，生了一副好嗓子。</P>
柳春泉的脸上露出得色，但他在郑河面前可不敢大意，很快收敛了神情，又向赵福生恭敬道：</P>
“大人，这就是我的女儿柳黄玉。”</P>
“嗯。”赵福生深深看了柳黄玉一眼。</P>
她就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阴煞之气。</P>
少女的脸上上了厚厚的脂粉，也看不出来气色如何，但她眼睛黑白分明，不像是因被厉鬼标记后神情恍惚忐忑的样子。</P>
红泉戏班五年一轮的花旦离奇失踪，莫非只是巧合而已？</P>
赵福生的目光看得柳黄玉有些不安，她频频往柳春泉看去，却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敢轻易的插嘴。</P>
赵福生看得出来她此时颇为害怕，便道：</P>
“确实不错，你先去忙，我有话问问你爹。”</P>
“是。”</P>
少女莫名其妙被叫来，露了个脸又被人唤回去。</P>
不过她这些年随戏班走南闯北的唱戏，也见识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各种怪癖都见过，因此点了下头，又退回内室。</P>
“问我？”</P>
柳春泉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P>
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露出笑意：</P>
“大人请问。”</P>
赵福生看了一眼船舱内，闲杂人不少，人人拿着东西匆匆往来，但路过时都难免用眼角余光偷偷在看这里。</P>
她想问柳春泉关于鬼马车的事，而听到或谈论此案的人可能会被卷入鬼车案中，被厉鬼标记。</P>
想到这里，她招了招手：</P>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你随我出来。”</P>
柳春泉听到这话，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郑河。</P>
郑河这会儿内心警铃大作。</P>
其实他不止是办鬼案的经验丰富，实际因为怕死的属性，对危险的感知更加惊人。</P>
听到赵福生要与柳春泉谈话，他脑子迅速转开。</P>
他想到了赵福生的来历。</P>
从范氏兄弟口中套出的话，赵福生此前确实只是万安县治下一个穷乡僻壤土生土长的小丫头，因缘际会进入万安县镇魔司，最后驭鬼成功成为了令司。</P>
她这样的野路子出身的令司，甚至都不是经过朝廷委派，本不该在鬼案中活得下来，哪知她最后却出人意料之外的办了鬼案，迅速掌控了镇魔司。</P>
甚至范氏兄弟言外之意，如今的万安县除了仍有鬼雾笼罩之外，县里平安程度不输宝知县——郑河当时以为两个小令使不知天高地厚吹牛，但今晚亲眼目睹赵福生办了鬼案，对两兄弟的话却又信了八成。</P>
而赵福生这样的出生，注定了她眼界不宽，见识有限。</P>
可郑河这两天通过与她相处，却觉得这位赵大人与一般人很不一样。</P>
她谈吐温和，进退有度，说话做事很有章法。</P>
今晚办鬼案的过程惊险万分，与鬼打交道，一个不注意便会死于非命。</P>
但郑河怀疑她早有应对。</P>
范氏兄弟挖门板，到两鬼前来，厉鬼夺回门板拼凑完整，仿佛步步都在她算计之中。</P>
虽说郑河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将鬼案办完，但最终结果却如她猜测，可见这位赵大人深不可测。</P>
最重要的，以她出身来历，她本来不应该知道红泉戏班——甚至昨晚郑河提起红泉戏班时她明明表现陌生，可今夜在两人讨论起红泉戏班，提起过往时，她却叫出了十年前红泉戏班突然失踪的台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