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班已经解散回了教室。我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教官,盼着他早点下达解散的口令。可是,教官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
教官不动,同学们当然不敢随便走开,若是谁带头离开,会加倍惩罚的。昨天班里就有同学因为提前离开训练场,吃到他的苦头,不仅做了五十个俯卧撑,还来了两个来回的蛙跳。
我们在雨中又站了十来分钟,同学们全身都被雨淋透了,已经回去的班级的同学在楼上冲着我们嘻嘻哈哈地吵闹,还说一些风凉话,说我们班是电视剧《亮剑》里李云龙的独立团,骨头就是硬。
同学们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耳朵却什么都能听得见,一个个气得肚子里直骂娘,个别女生实在挺不住了,干脆在风雨里抽泣起来。
再有二十分钟,才能站完一个小时,同学们就要崩溃了。
徐老师打着花伞从办公室跑下来,走到教官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我们知道,她是来救我们的。徐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四十多岁,身体微胖,头发有些弯曲,肤色白皙,可见平时保养得很好。她对人和蔼,给同学们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果然,听了徐老师的话,教官下了解散的口令,同学们一窝蜂地回了宿舍。
换了身衣服,同学们回到教室时,发现教官还一个人在操场上站着。雨越下越大,他已被浇成了落汤鸡。我原本对他恨得牙根儿都疼,见他伫立在风雨中岿然不动,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怨恨顷刻间没有了。
教官是个很固执的人,直到站足一个小时,才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开训练场。
3
军训生活很快结束了。这些炼狱般的日子的确很苦很累,我们都黑了,瘦了。我们却增强了意志,强健了体魄。
人的感情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尤其是像我这样还有些单纯的年轻人,更是如此。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军训结束后,我们恨之入骨的教官离开的时候,班里有不少同学还落了泪。这就是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恨与爱的转换就在一瞬间。
这次军训,我从教官身上看到军人所特有的韧劲和血性。
军训完成后的第二天,在学校礼堂举行了新生入学仪式。杜院长腆着大肚子,给我们讲了话,他的声音有张有弛,很富有煽动性,如果不是他的形象太差,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演讲家。
他的肚子的确大得惊人,如果仅是看肚子,会以为是一个孕妇。我暗自发笑,称他为“肚院长”实在太恰当了。
我正胡思乱想,听到周围有同学小声议论,说杜院长是著名的画家,他的画曾经获过全国大奖,是省内美术界的泰山北斗。
我想也是,这毕竟是一所高等学府,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若不是身怀绝技,肯定也镇不住各方诸侯。于是,我不敢再拿杜院长的肚子随意凭空想象。
杜院长的名字叫杜松石,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叫他的名字,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见到他都清一色地喊他杜院长。
4
军训完成后,就正式开课了。
想不到在大学里是这样轻松,上高中时压力比山大,时间紧张得有时候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大学里的课程安排得很轻松,并且还有课外活动时间,可以去图书馆看书,也可以到篮球场打球。况且,这里玩的场所也多,和中学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乐园。
班里有不少女生,她们中也有不少是我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可是,我怎么也无法将郑雨溪忘掉。
每次我独自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脑子里就会闪现出郑雨溪的身影,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虽然我的口袋里装着手机,可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任何通讯设备对她都没有用。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这天,风很大。我正在上课,是绘画基础课。透过窗户玻璃,我望见,已经干枯的梧桐树叶子,被肆虐的狂风从枝桠上揪了下来,在空中挣扎了一会儿后,无奈地落在地上。
刚开学,大概是老师想给学生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也许是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博学多才。他讲课很投入,也很仔细,同学们听得也非常认真。
课已经上了二十来分钟,我正在写笔记。
门开了。
徐老师探进来半个脑袋,说:“刚来一名新同学。”
老师停下讲课,冲徐老师点点头。教室里没有空位,不过,在教室的角上放着一张多余的课桌。
徐老师说:“先把那张桌子搬过来用吧。”
我正忙着记笔记,并没有抬头往门口看,但我感觉到有一名同学正走进教室。
我坐在后排,等扬起头来,顿时惊呆了。
我的两只眼睛变成了鸵鸟蛋,心脏在经过一阵疯狂地跳动后,差一点儿从嘴巴里蹦出来。
一步步走来的,竟然是郑雨溪!
朝思暮想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用手重重地揉了揉双眼,眼睛一阵生疼,那白莲花般美丽的脸蛋就在我面前。没错,是郑雨溪!她脖子上围着一条洁白的丝巾,我没有见到她那条别致的项链和玉坠。
我已经忘记了是在上课,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惊呼道:“郑雨溪!”
同学们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的脸上,我没有感到丝毫的羞涩和难堪,那一刻,我的眼里只有郑雨溪。
郑雨溪冲我浅浅一笑,继续向教室后面的那张课桌走去。我离那张桌子很近,它就在我的身后,我连忙起身来到桌子旁边,抢先将课桌举在空中,然后将它摆放在教室的后排。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上上下下将课桌和木凳抹干净。
郑雨溪将肩上沉甸甸的背包放在课桌上,小声说:“程越,谢谢你。”
她的客气,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说:“客气啥。”
她冲我莞尔一笑,然后在课桌前坐了下来。我像个木偶,木讷地在她旁边站着。
徐老师虽然走了,上课的老师和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呢。我的肚子里原本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可是,这种情形下,不容许我说一句话。
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恢复了平静,老师又用抑扬顿挫的话语讲起了课。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课桌前,看似在认真地听课,其实,脑子里乱作一团,我像是被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陷入极度亢奋之中,接下来老师所讲的内容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