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嫔和惠嫔亦步亦趋地跟在赖嬷嬷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乾清宫这座紫禁城的皇权中心,在通往正殿的宫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守卫森严,能够站在这里的御前侍卫都是禁军中的佼佼者,英武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两个深居后宫的女人全身僵硬,连眼皮子都不敢随便乱抬。<b></b>
两人这幅模样让一直用眼角观察她们的赖嬷嬷心中一阵鄙薄,果然不是大家出身就是上不得大台面,同时也颇为疑惑连这点小场面都顶不住,她们怎么就有胆子跟主子作对?
赖嬷嬷带着两人一路穿行进入正殿西暖阁,留下二嫔在门外候着,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对盘腿坐在炕上的康熙行礼回话:“皇上,两位嫔主子已经到了,正在外头候着呢!”赖嬷嬷很是懂得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僖嫔和惠嫔就算再不得宠,那也是主子,她可以暗地里给她们难看,却决不能失了明面上的礼数。
康熙伸手虚扶了一下:“朕早就说过了,嬷嬷无须如此多礼!”他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是真心的敬重,一个能为他额娘舍生忘死的人,自然值得他托付信任,于是他放心地将乾清宫交给她管着,而赖嬷嬷也不负众望地将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将底下的奴才收拾得服服帖帖,将一些墙头草和不安分的全都打发了出去,将乾清宫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康熙对她自然更加倚重,也乐意给她一份脸面。
赖嬷嬷笑皱了一张老脸,乐呵呵地道:“皇上体恤奴婢,奴婢心里暖乎着,却不能因此失了礼数,奴婢不能给皇上丢脸啊!”康熙对她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奴才,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逾越本分的事情做得多了,康熙就算不会怪罪,事后却可以将她荣养起来,到时候她可就再无用武之地了。
“罢了,朕说不过你。”康熙笑着摇了摇头,拿这位老嬷嬷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了,心中对她的知情识趣还是极为满意的,难怪当初额娘那般信任倚重于她。
“皇上,小厨房还炖着银耳雪梨呢,奴婢去给您端过来,这可是皇贵主子早就吩咐过的,说要是皇上熬夜批奏折,就一定要给您备上一盅清热润肺的羹汤,皇上这些天几乎都没合过眼,待会送来了您可得全部喝完,不然皇贵主子问起来,奴婢可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赖嬷嬷不着痕迹地在康熙面前给宜敏加分,也是在提醒康熙别辜负自家主子的一番心意,可别为了那些不着调的女人伤了真心待他好的人,康熙闻言目光微微闪动,虽然没有答话却轻轻点了点,他心中对这不经意的一番话颇有触动,这些年来宜敏将他身边的一切安排的得无微不至,除了国家大事几乎没有什么是需要他操心的,可是宜敏一倒下,整个后宫虽不至于乱了套,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底下的奴才也开始不安分,真当他这个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呢?
“卑妾参见皇上。”僖嫔和惠嫔低眉顺眼地给盘腿坐在炕上的康熙行礼,等了半天却不见康熙叫起,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只能保持蹲跪的姿势僵在原地,偷眼去瞄上头的情形,却见康熙正手持朱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似乎完全忘了地上还跪着两个大活人呢!
惠嫔心中顿时一咯噔,知道皇上恐怕是对她不满了,不然不会做出这般姿态,她服侍康熙十多年了,虽然不算得宠,但是对康熙的性子也捉摸了几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了这位的眼,但是她却知道这等时候多说多错,若是老老实实地认错说不定还能得个高举轻放的结果,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沉默不语的闷葫芦模样。
僖嫔却不如惠嫔这般会看人眼色,她封嫔本就比其他几嫔早,又是除皇贵妃之外唯一能够自己养儿子的妃嫔,加上当初生四阿哥保成的时候遭人暗算,康熙心怀愧疚之下不免对她多几分宽容,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心气颇高,何曾被康熙这般慢待过,没一会就觉得腿脚酸麻不堪,膝盖跪得生疼,不由得提高音量娇声道:“卑妾给皇上请安~~”
话音婉转又带着几分娇气,若是平日定能引来康熙的怜惜,可惜今天却撞正了铁板,只见康熙猛地将手上奏折往桌上一拍,怒斥道:“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朕都没开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简直不知所谓!”
僖嫔猛地吃了这么一通训斥,顿时泪眼盈盈,一副受到惊吓的委屈模样,康熙见了却半点怜惜也无,冷冰冰地继续道:“怎么?朕让你多跪一会觉得委屈了?心里怨朕了?”
“皇上!皇上明察啊,卑妾岂敢有任何不敬之念,卑妾……卑妾只是……”僖嫔被康熙那冰冷的眼神一瞪,顿时五脏六腑宛若被冰水浇过一般冷得彻骨,急急忙忙地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康熙目光越加冷漠,她只能俯在地上磕头,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康熙见状只是轻哼一声,不去理会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的僖嫔,转而将目光落在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惠嫔,眼神越发幽暗难测:“惠嫔素来倒是个规矩,只是莫非不知道这乾清宫不是后宫女子可以随便踏足的地方吗?朕可不记得宣召过你们啊!”
惠嫔心中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道:“皇上恕罪,这些日子卑妾欲前往钟粹宫请安,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又闻听……闻听……,卑妾只是忧心皇贵妃娘娘,这才擅自前来求见皇上,若能得赐皇贵妃娘娘一面,卑妾等便安心了。”
惠嫔最后还不忘将其他人拉下水,只是她心中暗喜,从康熙恶劣的心情来看,皇贵妃的情况恐怕不乐观,虽然皇贵妃对她还算不错,但是没有哪个女人希望一辈子被人压在头上,何况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皇贵妃倒下对她有利大于弊。
康熙冷眼看着底下的两个女人,心中泛起的是不知是何滋味,宜敏的作为他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比起赫舍里的面善心恶,宜敏却是个嘴硬心软的,面上虽然待后宫众人冷冷淡淡,私底下却从没下过绊子,甚至对有子女的嫔御们多有照顾,暗中为阿哥格格挡了不知道多少暗算,否则他如今能活下几个孩子还真不好说。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样的善待却滋养了这些女人的野心,靠着别人的善心保住了孩子,偏偏却拿孩子做借口恩将仇报,这样的作为让康熙这个旁观者都感到心寒,不由得更加心疼宜敏,想必那天僖嫔和惠嫔带着孩子给她添堵的作为让宜敏难受了,难怪以宜敏豁达开朗的心性还会被太医诊断为心思郁结,任谁被别人拿着自己善心戳心窝子都不会好过的!
康熙闭了闭眼,压下想要继续怒骂的冲动,只是淡淡地问道:“朕问尔等一个问题,若是答得好,朕就不追究擅闯前朝的失仪之罪……”
僖嫔和惠嫔悄悄地对视一眼,心中狐疑的同时却不敢不应,忙道:“皇上垂询,卑妾自当知无不言。”皇上要问她们哪敢不答?就是不知道这位爷又要出什么难题了,她们已是后悔不该来乾清宫蹚这摊浑水,康熙的性子本就容不得半点悖逆,若非听信了那个女人的撺掇想来探探风头,她们何至于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不由得同时在心底恨上了那个花言巧语哄着她们来触皇帝霉头的人。
“你们说,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平静无波的话语从康熙的薄唇中吐出,眼帘微垂掩盖住内里嘲讽的目光,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敲打这两个女人,若论后宫受宜敏恩惠最多的莫过于眼前的这两人,惠嫔若没有宜敏的点醒和提携,说不定至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更遑论生养了三阿哥,一路晋封到嫔位?
而僖嫔母子更是欠着宜敏两条命,当初若没有宜敏在场坐镇,四阿哥胎死腹中不说,僖嫔也别想保住性命,这些年僖嫔调养身体的药材哪一样不是名贵异常,若非宜敏怜惜她病弱,凭她的位份岂能享受得起那等供养?可惜翅膀硬了飞走就罢了,竟敢还想反噬恩人一口?
僖嫔和惠嫔两人脸上阵红阵白,只觉得**辣的仿佛被扇了无数巴掌一般,康熙的问话如此直白,几乎指着鼻子骂她们畜生不如了,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康熙并没有发现她们私底下的作为,只是想要发泄一番怒气罢了。
僖嫔刚刚被康熙一通劈头盖脸的怒斥,这回是不敢先出头答话了,惠嫔看着僖嫔频频催促的眼神,心下不由得苦涩一片,顶着康熙那刺得她头皮发麻的视线,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奴婢愚钝,只……只知这人是人,畜生是畜生,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岂能混为一谈……”
即使心中明白康熙的意思,如今也只能装作不懂,惠嫔自然不会傻到开口就承认错误,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何况她自认没有亲自动手,只不过作为中间人给家里传了个信,让对方和纳兰家搭上线罢了,剩下的她可什么也没做,顶多当晚带着儿子去堵皇上罢了,可惜任由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多留康熙片刻,不然这会哪里还需要来探听什么消息?
“僖嫔,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康熙对惠嫔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对着僖嫔再问了一遍,平静的声音和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卑妾……卑妾也……也赞同惠嫔姐姐之言……”僖嫔见康熙不肯放过她,忍不住冷汗潺潺,硬着头皮附和惠嫔,她这会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之处,以她的家世背景根本就没有争夺的资本,除了姓赫舍里之外,她背后没有一丝一毫世家大族的底气,这次被人一激就带着儿子去堵皇上,如今想来竟是被别人拉下水,惹得一身溲了不说,今天走了这一趟乾清宫,恐怕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好!很好!倒是跟朕打起马虎眼来了?”康熙露出一丝冷笑,猛地一拍御案,吓得地上的两个女人一哆嗦,这才沉声道,“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朕来说!鸟雀尚知反哺,走兽亦知感恩,奈何人却只会恩将仇报,狼心野性,畜生不如!”
越说越怒的康熙猛地将案上的茶盏砸到惠嫔脚边,别以为他不知道纳兰家在这次事件里扮演的角色,要没有惠嫔牵线搭桥,纳兰明珠能和那几家搭上线?当晚东六宫的守备又岂会如此松弛,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布置了如此多的手脚而茫然不知?
僖嫔被康熙的怒火吓得脸色青白,顾不得满地碎片,连忙磕头求饶:“皇上息怒,卑妾知错了,卑妾不该听信谗言做下错事,更不该擅闯前朝失却礼数,卑妾愿意接受任何责罚,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暂息雷霆之怒!”
“哦?朕想知道你听了谁的谗言?又做了什么错事?若是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真可以既往不咎,饶了你这一次。”康熙眼皮一跳,对着僖嫔的方向轻轻俯□,缓和了口气诱哄道,他查了这么多天,线索倒是越来越多,偏偏牵扯的人却是越查越乱,鱼目混珠之下真假难辨,若能从僖嫔这里找到突破口倒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