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看到一双白皙的小手从黑暗中递了出来,那双手指尖凹凸不平,无名指上甚至还有个粗厚的茧子。思渊看着那茧,甚是眼熟,只觉得自己儿时写字拿笔不正,便也会在无名指上磨出一块茧。
低下头,只觉的那小手和自己的大手渐渐重合在一起,昏暗朦胧之中,两只手简直一模一样。只听得那孩子“咯咯”一笑:
“师父,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还没等思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孩子便在他胸前,甚是大力地一推——
“不要!”任少侠情不自禁地喊叫出声,一开口,却有满腔的冰水都灌在喉咙里。周围水声嗡嗡作响,冰寒之至,头顶上方似乎都有水结成了冰,将那茫茫的黑暗冻结了起来。思渊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往上游,却发觉自己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拽住,奋力挣扎而不得。
终于一口气憋不住,下意识地想要吸气,却将大口大口的寒冰都吞了下去。
另一边,安歌和清卿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些来路不明的汉子,却也算是出师不利——清卿和嘉攸身上,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尤其是南嘉攸的伤势,如今已然气若游丝,只怕一刻也耽误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先回营帐去禀报先生,再作打算。
安歌和清卿回过马,仍是不见任思渊的踪影。抬头一望天,才发觉天色暗沉,硕大的天空似乎被劈成了两半。天朗气清的另一边却是乌云密布,紧紧挨在一起,逐渐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这般天象,莫不是有什么预兆不成?
安歌想到此处,不由得隐隐担忧,加之思渊行迹不见,更是心慌一团。谁知清卿不过抬头瞟了一眼,便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不再理睬,随即抱着南嘉攸,翻身上马。见她此状,安歌不由得有些惊奇:“你可曾见过这般情形?”
清卿若无其事地答:“沙漠之中气候多变,本是常事。书中多写,有什么奇怪?”说罢,一勒缰绳,令那金马打起精神,随即指着那天空道:“咱们也要快些赶路了。若是被那云雨追上,定要淋成三个落汤鸡。”
听罢,安歌默默不言,跟了上来。
自己作为天客居大弟子,平日里自然算得上是博览群书。而沙漠中晴雨交加
,也的确是常事——怎么自己就一下子想不到呢?
反观林清一向心浮气躁,不像是个读书的料子,想不到今日所知所感,竟也如此广博。安歌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心下又是佩服,又是紧张——
一股莫名的焦急涌上心头。
其实所谓“书中多写”,不过是清卿信口胡说罢了。除了自己在立榕山上,子琴要自己读的几本古籍,清卿是那嗜书如命的人?只怕那书海之中关于北漠阴晴不定的气候,清卿别说没看过了,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那半阴半晴的天空,实则是即墨星在夜屏山上时曾告诉过自己——东边日出而西边落雨,乃是沙漠中常见的奇异景观。但南面晴朗而北面昏暗则不同,那意味着天道有变,人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将要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清卿定睛一望,看了半天,却仍是分不出个东西南北来。转念一想,从南箫掌门带了一群浩浩荡荡的乌合之众去到无名谷开始,这江湖中的大灾小难就没停过。
这其中,哪一个又真正一清二白,坦坦荡荡?
想到此处,清卿不由得定了定心神——
连立榕山都已然灰飞烟灭,这世间,还能有什么算得上灭顶之灾?
走出几步,或许是马背止不住的颠簸,南嘉攸突然有了些意识,咳嗽几声,一丝残血从嘴角涌出,流淌不停。无奈之下,清卿便拿起嘉攸洁白的袍袖,在他自己的嘴角一抹,将那血丝擦了干净。安歌在一旁看到,有些好笑但又不明白,便强忍着笑意问道:
〳“你身上怎么没带帕子?”
“带了,不想用在这地方。”
安歌“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想不到清卿倔强到这般地步。随即抬头一看天,只见那黑云欲坠,就快要压在二人头顶,赶忙一催马,道:“你我还是快马而行的好,否则这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大雨,还真就要淋在头上了。”清卿一听,丝毫不犹豫,任凭马背颠得嘉攸都快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依旧拽紧了缰绳,容不得金马有丝毫喘息。
当安少侠悄悄投过来一瞬担心的目光时,清卿便漠然道:“别担心,死不了。”
隐隐直觉之中,清卿心下总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作个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师姊,我倒忘了,回营帐的路,应该往哪边走?”安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想不到清卿这么多年过去,已然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便“咯咯”笑着道:
“咱们先前向北深入逸鸦腹地,如今回程,自然要往南边晴朗处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