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几步,只见三粗的北漠王并不同行,只是远远地等在一边。一路无话,倒是清卿先开了口,苦笑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掌门看见,吓了一跳吧?”即墨瑶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同样也是笑容苦涩:“该是我吓到令狐少侠才是。更何况,如今一整片北漠都是西湖人的天下,我又算得上是什么掌门?”
顿了一顿,即墨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回过头,神色认真地盯着清卿:“论出身也好,能力也罢,令狐少侠注定不会久居人下。今日跟在温掌门身边,不会是长久的打算吧?”
清卿闻言,心下一惊,忍不住骤然停下了脚步——即墨掌门,这是在试探自己?
犹豫片刻,清卿倒也不急着给出答案,不过是垂下眼,轻声道:“如今不过是寄人篱下,苟全性命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长久的打算?”谁知听罢清卿这样说,即墨的神色反而愈发认真起来。清卿只觉得此刻的即墨似乎恢复了几分逸鸦掌门的气概,只见她神情严肃,问道:
“令狐,你知不知道,方才一出门,塔季对我说什么?”
清卿略略一想,摇了摇头。即墨口中的“塔季”,想必便是跟在掌门身后,寸步不离的魁梧大汉塔季王。自己与这位塔家王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清卿素来对北漠的习惯不大了解,怎能猜出这位北漠王心中所想?
许是自己神色间云里雾里,只见即墨停下脚步,正色道:“他对我说,如果那西湖的小掌门再不杀了你,日后他必然要死在你的手中。”
话音一落,黄沙骤起,风尘皆惊。
清卿一听,心下大骇,不由得望望四周,赶忙道:“即墨,勿要这般害我!”
只见这四周沙尘越起越大,风声呼呼作响,简直能把伫立沙地中的草木都吹翻。即墨眼神有些犹疑,最终还是低下头,无奈地笑一笑:“你看,天公都信了我说的话。”眼看清卿要急着反驳,即墨突然将手搭在了清卿肩膀上,“你我年龄相仿,从今往后,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即便失了北漠掌门的身份,毕竟还有先父的声望和几个靠得上的忠臣。如果今后西湖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便是了。”
说罢,即墨向着立在远处的塔季王招招手,二人转身便欲离开。
眼看即墨瑶和塔季王转过身去,已然走出几步远,清卿连忙大喊一声:“即墨!”瑶掌门闻声回头,清卿立在原地,一边喊一边问道,“天客居第二次攻上立榕山,你为什么不跟着来!”
即墨瑶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头去,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即墨的声音很小,但隔着沙尘,也足够清卿能听见:
“难道堂堂的北漠掌门,在你眼里,不过是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徒么?”
看着即墨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沙呜咽之后,清卿眼看天色昏沉,身边的尘暴越来越大,来不及多想,赶忙踏着来时的足印往回跑。
如若慢了半刻,足迹被风尘吹散,可就要彻底在沙漠之中迷路了。
跑不多时,果然看见宓羽西湖那密密麻麻的帐篷出现在眼前。走近前去,连半个人影都望不见,却从各个帐子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果不其然,西湖地界温暖湿润,大多数侍卫乃至年轻些的掌门都受不了这干燥的沙尘气候。
清卿一面用袖子捂着口鼻,一面奋力睁开眼,在数不清的帐子中寻找着自己的容身之处。黄沙漫天,清卿几乎迷失了方位,正踌躇间,忽然听得身后什么人靠近,随即一束长长的黑影投在地面上。还没回头,自己的胳膊就被人牢牢拽住。
一抹白衣闪过眼前,清卿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带进了一个温润清凉之处。仔细一看,这屋内竟摆着一盆水,有两个侍女摇动着团扇,将那凉爽的水汽不断扑闪在空气中。外面的尘埃着实干得难受,清卿忍不住深吸一大口水汽,这才转头望向旁
边的人影——
南嘉攸那月白的披风,半点儿没被外面的尘土沾染。只见南公子眉目温和,神色间却有些局促,像是第一次见到清卿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清卿本还对南嘉攸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存有几分疑虑,如今看他这样子,只怕是实打实地把过往旧事忘了个干净。如若说殿堂之上,还可以装作互不认识,但此处帐中并无外人,嘉攸又何必演成从未遇到过清卿的样子?
懦夫,恶心。
清卿努力控制表情,要自己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人。只是他二人足足多未见,出乎清卿意料的事,嘉攸的个头竟然长高了不少。八音会时候,嘉攸不过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而如今再看,清卿却不得不昂着脑袋仰视,才能看到他无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