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连续忙了三天,这才楚冷曦风风光光下葬。
下葬的那天,和风细雨。
夏末阳光温和灿烂,苏南枝跪在墓前,亲自提笔写墓志铭,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缓慢认真。
金黄明媚的阳光落在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收笔时,旋即重重磕了三个头。
额头磕在墓碑前,两行清泪滚落,待抬头站起身时,苏南枝面冷如冰,只字不发地转身坐进马车。
她正襟危坐着,不悲不喜宛如木雕。
萧沉韫发现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苏南枝,难过至极的时候,会哭,焦虑不安的时候,眼眶会红。
可如今的她不悲不喜,将所有真实情绪藏于心底,更像掌权者的喜怒不显于形,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理智清醒。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如果可以,萧沉韫想让她做回四年前无忧无虑的苏家嫡女。
一声轻叹,从他唇边溢出。
苏南枝兀自斟了杯凉茶,指腹摩挲着杯沿,想起姨母临死前在她掌中写的锦字。
锦,是什么意思呢?
姨母是想表达什么……
“锦,锦绣坊。”苏南枝浅酌了口凉茶,思忖道:“灿夏,去锦绣坊。”
“好嘞。”灿夏掉转马车。
因姨母之死,锦绣坊停工七天,纺织女们自发身穿孝衣、头戴白花,朝苏南枝颔首行礼。
锦绣坊掌柜赵芸,将一匣子钥匙恭敬地呈给苏南枝:“家主生前与民妇交代,县主是楚家家业和锦绣坊的继承人。”
苏南枝打量她:“有劳芸姨了,姨母曾与我提过你。”
赵芸颔首轻笑,十分规矩恭顺地将她请进内室:“我知县主为何而来,请您稍等。”
在萧沉韫、温言斐、春盛等人也要走进去时,赵芸笑着微微弯腰:“抱歉了,请诸位在门口等候。”
内室是姨母在锦绣坊休憩的地方,装潢雅致,茶水桌、刺绣架子应有尽有,与门正对面的墙上挂了山水画。
赵芸轻敲画中间三下,背后的墙面缓缓移动,现出一人通行的小道,她礼貌地伸手做‘请’的姿势:“县主,请——”
苏南枝走进墙后的密室,内里陈列了无数精致绣品,都被蚕丝布遮住防尘。
“锦绣坊不值钱,这些才是家主留给县主的宝藏。”赵芸笑容大方得体,动作优雅利落地撤走那些防尘布。
只见一幅幅栩栩如生、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双面三异绣,漂亮至极。
每一幅都堪比皇宫顶级绣品!
“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宝,家主三年才绣成一幅,共十幅,一幅价值万两。”赵芸将陈列在正中央的那副刺绣展开,长三尺、宽两尺,“家主说,这幅刺绣至关重要,请县主好好欣赏。”
“好好欣赏?”
赵芸但笑不语,将一幅信呈过去:“家主深意,我也不懂。”
苏南枝接过姨母留下的信,看着那副刺绣。
这是一幅夜宴图,上头绣着几十个举杯对月饮的读书人,其中有一人执笔作画,面容比苏正年轻二三十岁,啊不对——
此人正是年轻时的爹爹!
而他身后方,站着一端酒的丫鬟,嘴角噙笑,目光温顺大胆地偷看苏正,袖中似藏有药瓶。
这美貌娇俏的丫鬟,不是别人,也正是年轻时的左如月、当今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