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樊正是显得更成熟,穿得也更加朴素,但他还是如此年轻。
“知道你要来,又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天来,可很是急死我也。”
樊正那古井不波的脸上难得露出激动之色。
张斐笑道:“一样,一样,你不在京城,那白矾楼我都懒得去。”
樊正愣了下,道:“那还是要多去的。”
张斐哈哈一笑,“你现在还在乎这点钱吗?”
樊正突然感慨道:“不瞒三哥,在遇到三哥之前,我就想着守住家业,再多赚一点钱,来到河中府后,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原来还能够这么赚钱。直到我去年去到熙州,才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叔叔那边赚钱,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没有办法,姓马的都这德性。”
张斐呵呵一笑,又道:“但愿这没有让你丧失赚钱的动力?”
“早就丧失了。”
樊正道:“如今赚钱已经难以令我兴奋,我现在就只觉这责任重大,因为我现在手中控制官府和大部分富商的财富,每天过得是如履薄冰啊。”
张斐道:“是不是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樊正愣了下,旋即羞涩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三哥,确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权力。”
张斐笑道。
樊正吓得左右看了看,“三哥,你可千万别乱说。”
张斐哈哈一笑,又伸手道:“坐坐坐,咱们坐下再谈。”
“三哥请。”
“请。”
坐下之后,张斐又道:“我这回过来,就是知道你可能已经丧失进取之心,故此给你找一些刺激的事做。”
樊正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我需要你帮我采购煤铁,然后送到指定的地方,到时会有人跟你联系?”
樊正道:“可是这店的狗哥?”
张斐愣了下,“我有与你提过吗?”
樊正道:“我白矾楼就在边上,又大又气派,但三哥偏偏要来这里。”
张斐呵呵笑道:“看来你真是成熟了不少啊!”
顿了顿,他见樊正没有再问,于是道:“你已经猜到了。”
樊正点了点头。
要煤铁,还弄得这么神秘,那肯定是生产武器,秘密大量生产武器,不就是要打仗吗。
张斐道:“但是你还不明白,为何我会说,给你带来一些刺激。”
樊正又点点头。
我就帮你买一些煤铁而已,这虽然有些敏感,但也谈不上刺激啊!
张斐道:“因为我希望你成为下一个三司使。”
樊正猛地一惊,“三司使?”
张斐笑道:“我绝不是在玩笑的,经过此番改革,其实你现在干得就是三司使的事,通过财富的流转,去掌控全局,先一步发现风险,但是在太平盛世管理好财富,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有在战争时期,你还能够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的本事。”
这是刺激吗?
这简直就是玄幻故事。
“我我怎么可能成为三司使。”
樊正颤声问道。
张斐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未来谁掌控解库铺,谁就将成为下一任三司使,这是必然的趋势。故此,你得用更加长远的目光来看待解库铺的买卖,也得给自己设立更高的目标。”
樊正仍觉不可思议,“但是朝廷是有制度的,我一个商人,就算要入仕,也得一步步往上爬,怎么可能突然成为三司使。”
张斐笑道:“制度已经改了,未来三司使将是有官家直接任命,而我会说服官家,直接从解库铺里面选人,这其实不难,因为满朝文武都不懂这些。”
樊正见张斐真不是在玩笑的。
这.。
这真是给樊正打开了一扇天窗,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去当官,而且还是三司使。
说实在的,之前樊正确实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在哪里。
赚钱?
赚得都麻木了,他手中过得账目,最小都得上万贯。
意义在哪。
这一下子,就是直奔云霄啊。
对于张斐而言,他的计划就是要发展工商业,但如果商人要是进不了朝廷,掌控不了权力,工商业是永远发展不起来的。
到樊正这里就基本上到顶了。
但是这古代社会,让商人进入决策机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薛向一系列的操作,让张斐看到了希望。
如今解库铺和三司已经是密不可分,玩得是纯粹的货币,假如再让吕公著掌管现在三司,他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从这一点来看,解库铺的精英,才是三司使最合适人选。
对于皇帝而言,商人这一股力量,也是能够帮助他制衡士大夫。
张斐就打算根据这一条路,让商人进入决策机构。
樊正就是张斐为大宋准备的敲门砖。
很快,樊正就明白,张斐真的是有备而来,还不仅仅是让他暗中购买煤铁。
同时,还有对前线的部分财政供应,以及,暗中囤积粮食。
这干得其实就是财政大臣的事。
因为这个计划,是要瞒住政事堂的,肯定不能走常规路线,不然的话,朝中大臣很快就会知晓,只能是另辟蹊径,而解库铺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还真是让樊正有些激动和期待。
前线搞事的是商人,后面给钱也是商人,这不就是商人的战争吗?
在安排完这些事后,张斐便启程回京了。
归家心切的张斐,是披星戴月,快马加鞭,不日,便回到了京城。
“你可算是回来了。”
刚刚回到家,许芷倩便快步迎了上来。
张斐神都没有缓过来,“出了什么事?”
许芷倩道:“江淮地区那边出事了,在今年年初,税务司在当地查税,导致死伤三十余个士大夫,以及百余条人命。”
张斐震惊道:“玩得这么大?他们应该也听说过税务司的恶名吧?”
许芷倩道:“这不一样,如京畿地,他们最先认识到税务司时,就只是因为免役税,然后才一步步规范税法,再到后来的仓库税,京东东路亦是如此,但是江淮地区可不一样,他们是要在一年之内接受所有的税法。
尤其是仓库税,那边当真就有很多人想要规避仓库税,结果被税务司查到,有些年迈的士大夫,一时接受不了,在皇庭上吐血身亡。
还有些士大夫去拦着税警,被税警推开,直接摔死,诸如此类的情况,是多不胜数。
现在朝中针对税务司的暴力行径,是大为不满,这事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就连大庭长、富公他们都不太支持税务司的行为,就连我爹都不敢吭声。”
正当这时,宫里突然来人了,传召张斐立刻入宫。
回到家,都还没有坐下,张斐就马上赶去皇宫。
见到赵顼,张斐先是汇报了此行的成果,包括他是如何吓唬种谔等人。
“可真是有你的。”
赵顼闻言哈哈一笑,又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一来,想必他们暂时不敢再相互勾心斗角。”
张斐道:“不过事情发展,可能比我们预计的要快,我之所以急着离开熙州,就是因为西夏边境已经渐渐控制不住,相信很快就会打起来的,我怕继续留在那里,会让人猜忌。”
赵顼点点头,又道:“但是这事满朝文武都不知情,而你若只是一个检控官,所能给予朕帮助,是很有限的,朕也打算立刻任命你为大庭长。”
张斐愣了下,“立刻?”
赵顼点点头,“你是否知道江南发生的事情?”
张斐点头道:“方才夫人跟我提到过。”
赵顼道:“由于涉及到许多士大夫,朝中大臣几乎是站在税务司的对面,而朕也不大好出面,朕需要你来平息这场风波。”
张斐点头道:“我知道了。”
从皇宫出来后,李豹已经在马车上等候。
“你不是说河中府都是精英吗,不会像京东东路税务司那么暴力,为什么还闹得这么大?”
“这真是冤枉啊!”
李豹一脸委屈。
张斐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豹道:“就是因为那些士大夫倚老卖老,而且仗着自己身子骨弱,就跟那些税警死缠烂打,而且那些江南地主,也非常狡猾,让一些老儒妇幼挡在前面,这推一下,就死一个,河中府的税警就是再温柔,也.也控制不住。
当时税警就一条路,要么就撤走,要么就送他们见阎王去。”
张斐问道:“那些税警没有违规吧?”
李豹迟疑少许,道:“在执法方面,并没有违规,但也中了几次圈套,对方故弄玄虚,布下迷阵,迷惑了税警,不过在审理的时候,皇庭也判了税务司败诉。
他们就是想要借此分离税务司和公检法,他们一方面赞扬公检法,秉公执法,但一方面攻击税务司,栽赃嫁祸。
这导致后来出现人命,公检法也变得有些左右为难,不少庭长、检察长也都觉得税务司太过分,欺负老儒妇幼,故此,这事才会闹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