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安读卷书,行万里路,所知广博,学问深湛,王随真年少天真,只知练武,世事不通,但在莫愁和长山的熏陶下,说话办事极有侠义之气。
两人从日上竿头直喝到日暮西垂。
黄酒度数低,后劲足,要说量,王随真喝的最多,但他全然无事,而王伯安已微微有了醉意。
“随真兄弟,我看你年纪……纪轻轻,武艺高强,人又极有侠气,有正气,我王伯安识人无数,无人能比你更合我的胃口,我是一介文人,常听说江湖上的汉子最爱结拜为异姓兄弟,我时常……时常嘲笑这种人只是一介匹夫,草莽之徒,今日看来,大……大为不然,我今天非要跟你结拜不可……”王伯安摇摇晃晃,手扶着王随真肩膀,那意思是王随真不同意,他便不撒手了。
聊了这许久,聊了这许多许多的话,又听王随真讲了许多江湖上,朝廷中的见闻掌故,王随真对王伯安的学识和人品,也是极为佩服的,拍了拍王伯安的手背,笑道:“我只是个小孩子罢子,什么也不懂的,伯安大哥这么看的起我,我王随真自无不从。”
两人当时便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结为同姓兄弟!
“伯安大哥,我自小不知双亲是谁,养父养母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就死啦,后来我跟着长山大哥和师父学艺,但长山大哥跟师父也死啦,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也许是个不详的人,跟你结拜,我怕你也……”王随真想起往事,眼眶有些湿润。
“好兄弟,莫要说这些傻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上无有不死之人,你的亲人死去,跟你并无任何干系,你不必自哀自怨,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但事在人为,现如今这天下如沸鼎,苍生百姓如鼎中游鱼,我们该当竭尽全力,护佑我们这大明朝的国运,若是我中华乱将起来,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古话有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不可每日凄凄切切,只沉迷于自身的儿女情长之中,做一名志向沦丧的废物!哥哥这话,随真兄弟你以为如何?”
王伯安醉意之中说出来的话,仍旧如此铿锵有力。
王随真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人往往皆是如此,都是先关心自身的问题,随后才能注意到其他的问题,这是生物的天性,无人能免。
但圣人则不同,圣人是胸怀天下的。
王随真思量了思量,说道:“伯安大哥说的很有道理,但天下是怎么乱将起来的?又该怎样保护着不让天下大乱?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懂。”
王随真的这个问题,过于抽象,天下是怎么乱起来的?这个问题怕不是一句两句,甚至于不是一天二天能说的清楚的。
但如何保护着不让天下大乱?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只要将带头作乱的人制服甚至于杀掉,事情便短暂性的迎刃而解。
王伯安笑着叹了口气,说道:“随真兄弟问的好,这个问题,便要详细的谈,咱们慢慢的谈,不过只要你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便是一个好的出发点,心是至理,倘若……”
王伯安还想再说,只听船舱外的船夫忽然扬声喊道:“伯安先生,不好啦,江面被人拦住了!”
王随真和王伯安脸色不由得同时变了一变,王伯安叹了口气,皱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去看看。”
王随真安慰道:“哥哥勿要担忧,有我王随真在此,打不过,咱们还能跑。”
两人出舱一看,只见长江江面上铁锁横江,铁锁下有大铁锥,而且江面上间隔不远,便有一艘大船停在江面上,船上巡视之人,络绎不绝,但凡看见有船支靠近铁锁,马上以旗子示意船只往北岸靠。
王伯安看了看,说道:“刘瑾这阉贼当真可恶,只是为了捉我,竟如此大动干戈,水路不能走,我们不如退了回去,靠江南岸,走陆路吧。”
王随真问道:“哥哥是要去哪里?”
王伯安招呼船夫,掉头顺流而下,到水流平缓之地靠长江南岸停靠,这才说道:“家父一直不肯趋附刘瑾,又被我的事所牵连,我被贬到了龙场去当驿丞,家父也被贬到应天府任吏部尚书,我自出燕京以后,被一路追杀,东躲西藏,一直不知父亲是什么情况,是否安全?现在我必需要去应天府看一看,倘若家父无事,我便辞了父亲,赴贵州龙场去当驿丞。”
王随真有些奇怪的道:“驿丞?据我所知,似乎是个喂马的小官吧?我们镇上的驿丞我就见过,是个很老的老头,每天只是喂马做饭罢了,不做别的事呀?”
王伯安苦笑道:“兄弟说的不差,而且贵州龙场人迹罕至,那里的驿丞只是个无所事事的闲职罢了。”
王随真愈发的奇怪了,驿丞根本就是个不算官的芝麻粒小官,这很明显是发配边疆,贵州龙场那个地方鸟不拉屎,何必要去?那不是浪费时间么?要是皇帝命令你在龙场当一辈子驿丞,难道就要在贵州龙场孤独终老吗?